撇去這個小插曲,總體來說,家塾的課堂還是很平靜的。
雖說夫子講的課,雲黛有不少地方聽不懂,但她依舊聽得津津有味。從前她就羨慕鄰居家的兒郎能去私塾讀書,現下她也能坐在課堂裡聽滿腹經綸的大賢講課,於她而言,簡直是美夢成真,不勝歡喜。
聽不懂沒關系,爹爹曾說過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她多學多背,一定能弄明白的。
兒郎們年滿十三歲大都去郡學讀書,姑娘們滿了十三歲則不再來課堂,而是鎖在閨房裡學習管家、女紅、理財等技,預備待嫁。是以喬家家塾裡都是些十三歲以下的半大孩子,課間歇息,孟夫子一走,姑娘小郎們都嘰嘰喳喳玩鬧起來。
“夫子都不在了,你還在寫什麽呢?”
雲黛正抓著毛筆寫得認真,冷不丁跟前冒出個腦袋,嚇得她小手一抖,一筆墨拉得老長。
一抬頭,就見喬玉珠一錯不錯的盯著她,“我問你話呢。”
雲黛放下筆,“我在記注解……”
喬玉珠撅了噘嘴,不陰不陽的說,“你倒是用功,不過用功也沒用,咱又不能考狀元。”
雲黛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這時,最前排的粉衣姑娘喬明珠走了過來,“三妹妹,你不願讀書,不代表旁人也不願嘛。雲妹妹才來,你莫要太刻薄,嚇著人家可不好。”
喬玉珠的臉頓時皺了起來。
雲黛捏緊手中的筆,敏銳察覺到不妙,好像……又要吵起來了?
想了想,她弱弱出聲辨了一句,“這位是明珠姐姐吧?明珠姐姐好,你別誤會,玉珠姐姐沒嚇著我……我膽子挺大的,沒那麽容易嚇著。”
喬明珠一愣,眼底閃過一抹不悅,面上卻依舊笑著,“沒嚇著就好。雲妹妹你頭一次來我們家,可能不了解我們家三妹妹,她這人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以後你在這讀書,慢慢也就能了解……對了,你方才說你在記注解,可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若不介意,與我說說,我來教你。”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雲黛見喬明珠這般熱情的湊上前,輕聲說了句“多謝明珠姐姐”,便將書冊上的筆記給喬明珠看。
喬明珠自然而然的坐在雲黛身旁,親親熱熱的給她講解著課業,姐妹倆交好的樣子,倒顯得喬玉珠被冷落似的。
半大的小姑娘,心頭總不是滋味,喬玉珠悶悶的起身,往外走去。
謝叔南正與旁的喬家子弟嬉鬧,見喬玉珠單獨出來,又往屋裡瞅了一眼,頓時明白了,故意笑道,“哎呀呀,還是明姐姐溫柔可親,招人喜歡,不像某些人——啊!”
險些被茶水潑濕的謝叔南蹦得三尺高,怒瞪著氣鼓鼓的喬玉珠,“臭玉豬,你發什麽瘋!”
喬玉珠叉腰道,“哼,你和你那個妹妹都是傻子,好歹都分不清!我才不稀罕跟她玩呢!”
謝叔南氣得不輕,“你罵我就算了,你罵我妹妹幹嘛,她又沒招你!”
喬玉珠喊道,“誰叫她傻,我最討厭傻子了!”
屋內,聽到外頭動靜的雲黛神色怔忪,心緒複雜。
喬明珠眼波微閃,輕聲安慰道,“雲妹妹你別往心裡去,玉珠她就是這樣的人,被母親慣得驕縱,家中沒人管得住她。就連對我這個姐姐,她平日也是吆五喝六,沒半分尊敬的……往後你避著她一些,若有什麽事,與我說就好。”
雲黛看著喬明珠的笑臉,不知為何,心裡總有一種說不上的別扭。她沒多說,隻低低的“嗯”了一聲,便繼續低頭看書。
午間,一眾人在伯夫人孫氏那裡用了頓豐盛的午膳。
喬玉珠全程臭著臉,尤其看到孫氏給雲黛和謝叔南夾菜,更是忿忿不平的模樣。
下午的課,由兩位女先生教授棋藝和古琴。
雲黛的親兄長沈元韶尤其愛下棋,雲黛耳濡目染,下棋也有些心得,是以在棋藝課上,她還得到了女先生的褒獎。
只是對於古琴,雲黛一竅不通,須得從頭開始慢慢學。
待一天的課結束,已是酉時,天色轉暗,雲霞如綺。
孫氏還想留雲黛他們用晚膳,謝叔南以家中母親等候為由婉拒,帶著雲黛告辭了。
*
是夜,文慶伯府正房。
孫氏蹙眉望向自家的寶貝女兒,並不嚴厲的教訓道,“你中午做那副臉色是要給誰看?都這樣大的人了,怎還不知道收斂情緒,哪還有半分伯府嫡女的模樣?”
喬玉珠一臉鬱悶的把玩著手中的玉墜子,“我心裡不高興,難不成還要笑嗎?我又不像明珠那麽會做戲!”
孫氏斜了她一眼,“好端端的你作何不高興?誰又招你了?”
喬玉珠撇了撇唇,沒說話。
孫氏道,“三郎又氣你了?”
喬玉珠哼唧了一聲,依舊不說話。
“難不成是那新來的雲丫頭?不應該吧,那丫頭瞧著老實本分,不像是會惹事的人……”
喬玉珠也不玩玉墜子了,劈裡啪啦道,“她哪是老實本分,她是蠢笨,比謝南瓜還笨,竟然看不出喬明珠那人不懷好心,存心將她將當筏子來膈應我呢。之前我還想著她父親曾經救過姑父,存了與她交好的心,哼,現在看來,她就是個蠢蛋!”
孫氏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面上也笑了,抬手捏了捏玉珠的臉,“原來氣來氣去,你還是氣明珠呢?唉,你這孩子……你雲妹妹頭一次來咱們府裡,又是頭一次見你們姐妹倆,哪裡知道你們倆不和,又哪裡知道明珠一貫的做派?她比你還小兩歲呢,又沒開天眼。何況明珠像她姨娘一樣,是個慣會做戲的。你父親有時都被她們娘倆哄得暈頭,何況雲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