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雲黛緩緩道,“表嫂伺候得很是勤謹,且她做事利落乾脆,周家那起子事也處理得差不多。沒了這煩心事,舅母心裡也舒坦些……”
孫氏病重後,家中事宜都轉到了兒媳婦吳氏手中。
吳氏素日裡瞧著不聲不響,卻是個極有主意的。她先是帶著花姨娘去周家走了一遭,具體與周家人如何交涉,雲黛並不清楚——畢竟喬家的事都是玉珠與她說的,玉珠自個兒都不清楚,更別說她了。
總之就是那麽去了一趟,吳氏領著和離書,花姨娘領著明珠,日暮回到了伯府。
如今明珠和她姨娘都被鎖在後院裡,四個粗使婆子輪番看管,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據玉珠探來的口風,吳氏打算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便將花姨娘送去莊子,明珠絞了頭髮送去庵子裡。至於這對母女倆願不願去,吳氏自有辦法。
“嫂子心腸軟,做事多顧慮。如今有個厲害的兒媳婦管家,她也能安心養病了。”
提到這侄媳婦,喬氏也頗為欣賞,纖細的手指撫過一朵墨牡丹,低聲感慨,“我與你舅母少時相交,倆人性情相仿,我是命好,嫁給了國公爺。至於她,唉……於我們女子而言,嫁人仿若第二次投胎,嫁了個良人,一生順遂和樂。若是嫁錯人,那真是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咽,有苦難言!”
雲黛斂起神色,認真聽著。
喬氏忽而看向她,“雲丫頭,你也快及笄了,可想過要嫁怎樣的郎君?”
她問的突然,雲黛面頰染上淡淡的緋紅,比夏日映日荷花還要嬌媚,心說不久前祖母才問過她這個,如今夫人又來問,看來婚事真成了一件避無可避的事。
“旦憑夫人做主,我相信夫人的眼光。”雲黛低著頭,一副少女羞赧的模樣。
“我與國公爺私下裡也有慢慢與你相看人家,但我想著再好的人家也須得你自個兒中意,你與我說說,我也好按照你的喜好替你挑。”喬氏慢慢說著,有那麽一瞬間,都想直接問這孩子,你可願意做我兒媳婦?然而想到國公爺的叮囑,她還是克制住了,免得嚇到小丫頭。
雲黛抿了抿唇,打算按照上次回答祖母那般回答喬氏。
倏然,石子路那頭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伴隨著婆子的喊聲,“夫人,夫人——”
閑適寧靜驟然被打斷,喬氏蹙起眉頭,不悅地看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婆子,“何事這般著急?”
那婆子捂著肚子喘著氣,“是、是三爺,三爺他跟人打架……”
喬氏臉色陡然變了,鬢間金步搖都劇烈晃了兩下,“三郎他人呢?他可有傷著?與誰打起來了?”
“老奴也不知三爺跟誰打起來。”那婆子扭過頭,伸手指著北苑方向,“只知道三爺他被抬著回來了,這會兒正回他院子呢!”
抬著回來的!
喬氏眸光猛顫,再沒心情賞花,抬步就往北苑走去,“叫大夫,快去請大夫!”
雲黛心口也砰砰直跳,擔憂不已,提起裙擺快步跟上前去。
第31章 怎麽還像小時候那般愛哭?……
秋桂馥鬱, 綠柳周垂,繞過蜂腰橋,那門口開著幾株碧桃花的方正院落便是謝叔南的白石齋。
“哎喲, 輕點,你這笨手笨腳的奴才,是要疼死小爺麽?”
一聲低斥從梢間傳出窗牖, 驚得薔薇架上的粉蝶揮動翅膀,晃晃悠悠地飛遠了。
“三爺您忍著些, 這藥酒是有些烈, 但不烈不管用啊。”陳貴跪坐在榻邊, 小心翼翼地往謝叔南的肩膀處抹藥, “您這回失策了, 那孫五郎是個柔弱書生,您跟他打也不吃虧, 可那李越生得人高馬大,拳頭砂鍋大, 您何必與他對上?”
“廢什麽話呢,他再高再壯, 還不是被小爺踹進河裡了?哎喲, 都叫你輕點了!”謝叔南伸手捂著撕裂的嘴角,忍不住吸涼氣, 那李越拳頭可真重呐。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在那, 保管三兩下就把那個李越打成爛羊頭。
陳貴放輕了動作,上好肩胛骨的淤青,又往他胳膊上抹藥酒,“三爺, 真不用請大夫來看看嗎?萬一有個什麽內傷……”
“要是叫了大夫,母親不就知道了?”
“可是您不叫,夫人她也會知道的啊。”陳貴聲音越來越小,在自家主子惡狠狠的目光下低下了腦袋。
“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這邊話音才落,便聽簾外傳來一道慍怒女聲,“在外頭鬧出這樣的事,你還想瞞我?”
謝叔南心道不好,陳貴則是滑跪在地,戰戰兢兢的朝簾外人請安,“奴才拜見夫人、雲姑娘。”
丫鬟打起錦繡珠簾,珠翠華服的喬氏面若冰霜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襲霧藍曲水如意紋裙的雲黛。
雲黛嗅到那刺鼻的藥酒味,皺了皺鼻子,再看榻上露出半邊精壯肩膀的謝叔南,忙驚詫地別過臉,低低喚了聲,“三哥哥。”
“母、母親,雲妹妹,你們怎麽來了?”謝叔南趕緊將褪了一半的衣裳拉上,窘迫的看向屋內的不速之客。
喬氏瞥過幼子那被打得半邊微腫的臉龐,再看放在一旁的跌打藥酒,美眸閃過一抹心疼,面上卻依舊嚴肅,“你還敢問我為何而來?你說說,你到底是去參加詩會了,還是去打擂台了?”
謝叔南尷尬的將金絲薄毯往身上拉了拉,“我這是……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什麽大礙,母親您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