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緩緩起身,眼圈還有點紅,面上卻是朝琥珀淺淺一笑,“嗯,走吧。”
謝過殿內僧人,主仆倆一道往門邊走去。
腳步剛跨出地藏菩薩殿,門邊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為何今年才給你父兄點燈?”
雲黛嚇了一跳,扭頭一看,見到是謝伯縉,一顆心跳得更快了。
“大、大哥哥……”她磕磕巴巴的喚了句,“你怎麽在這?”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男人站直了身子,幽深的目光輕輕落在她的眉眼間,濃眉擰起,“哭了?”
雲黛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沒哭。”
謝伯縉眯了眯眼睛,“撒謊。”
雲黛,“……”
在那沉靜又銳利的注視下,雲黛揪緊了繡花裙擺,小聲道,“就哭了一小會兒,現在沒事了。”
謝伯縉嗯了聲,又道,“若我沒記錯,五年前來這,你就問過僧人長明燈的事。我以為你父兄的長明燈早就點了。”
雲黛驚訝的看向謝伯縉。
那回她就隨口問了僧人兩句,沒想到竟然被他聽到了?而且都過去這麽久了,他竟然還記著。
謝伯縉面不改色,淡聲問,“為何今日才點?”
雲黛睫毛顫了下,遲疑片刻,小聲道,“今日存夠了錢。”
謝伯縉皺起眉頭,顯然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沒錢?”
“我自己的錢。”雲黛深吸一口氣,抬起臉對上他的目光,嗓音輕軟,“我想用我自己的錢供奉我父親與兄長……我已經欠國公府太多了,給父兄點長明燈的銀錢,我想自己來……”
謝伯縉本以為她說的存錢,是存下月錢。現下聽她這話的意思,方才給出去的一百兩銀子,好像另有來路?
看著小姑娘倔強清亮的眼眸,他問,“哪來的一百兩?”
國公府不缺一百兩,她的吃穿用度也不缺一百兩,但對於外頭百姓來說,一百兩不是一筆小數目。
雲黛仿佛被他問住了,隻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他,猶豫不語。
一旁的琥珀瞧著都發急,世子爺真是的,哪有這般跟姑娘家說話的。這要是二爺三爺,一個溫柔,一個逗趣,或是寬慰姑娘,或是逗笑姑娘,哪像現在審犯人似的,她瞧著都發怵!
“世子爺,姑娘她……”
還沒等琥珀說完,謝伯縉一個淡漠的眼神掃來,“讓她自己說。”
琥珀心尖一顫,立刻低下頭,“是,是。”
雲黛見琥珀險些被連累,趕緊上前一步,用身子擋住了琥珀,豁出去般道,“是我……我自己賺的!”
謝伯縉見狀,好氣又好笑。
他是什麽惡人,她何必嚇成這樣?
況且琥珀比她還高半個頭,身形也比她結實些,哪需她護著?從來只見老母雞護著小崽兒,倒是頭次見小雞崽張開翅膀護著大的。
雲黛不知他這會兒在想什麽,但見他肅著臉默不作聲,以為他在等她繼續交代。
於是,她硬著頭皮老實交代了,“我自己閑來無事,會配些藥膏藥丸之類的。玉珠姐姐說我配的那些東西很好用,我就問她能不能拿出去賣。喬家舅母給她的陪嫁裡正好有兩家藥鋪,她就幫我放她鋪子裡寄賣……”
謝伯縉聞言,輕呵了一聲,“你們倆倒是膽子大。”
雲黛腦袋垂得更低,怯怯道,“都是些外用的藥膏,就一例是內服的安神丸……我自己先吃過的,玉珠也吃過,用著都不錯。寄賣的時候也沒想賺錢,隻想著能賣就賣,賣不出去就算了……沒想到……”
沒想到賣得還不錯,斷斷續續也攢了一百兩。
“祖母先前還誇你勤謹細心,將她後院藥田打理得很好,原來如此。”他拖著長腔,清冷的嗓音透著一種慵懶的味道。
雲黛像是做錯事的孩子般,低頭絞著手指,“我、我……我知道這樣不合規矩,我下次不敢了……”
謝伯縉輕輕地重複了一遍,“不合規矩?”
雲黛心頭一緊,忐忑的抬眼看他,眼睛仿佛蒙了一層水霧,“大哥哥,求你別告訴夫人和祖母,若是讓她們知道我偷偷在外面賣藥……”
“知道了如何?”
雲黛訥訥道,“有損名聲,有失規矩……”
謝伯縉,“……”
靜默一陣,他才出聲道,“母親那邊的反應我不好說。但祖母若知道你配得藥膏能賣出去,且銷路不錯,她應當是高興的。”
雲黛啊了一聲,錯愕地看他。
謝伯縉似是憶起往事,嘴角微不可察得翹了下,緩緩道,“我聽父親說,祖母年輕時也曾想過懸壺濟世,雲遊行醫,可惜沒有天賦,醫術不行……當初祖母答應嫁給祖父,好似有一個原因,便是祖父願意給她試藥。祖母大為感動,這才從洛陽遠嫁到隴西。”
雲黛先前也聽過老國公爺會給老夫人試藥的事,卻不知還有這麽一出。
她撓了下臉頰,想著措辭,“老國公……他對祖母……感情真深。”
“走吧。”謝伯縉撣了下袖子,“別讓母親等急了。”
他步子大,等雲黛回過神,已經走出好一段路。
雲黛連忙提起裙擺,小跑跟了上去,“大哥哥,大哥哥……”
她一聲一聲喚著,又軟又嬌,跟著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