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伯縉從腰間錢袋裡摸出半兩碎銀,拋給了小販,又沉聲道,“你冒犯我妹妹,與她賠罪。”
小販哪敢不從,何況還有銀錢拿,於是他趕緊走到雲黛面前,一改先前的粗魯野蠻,哈腰賠笑道,“姑娘莫怪,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誤會了姑娘,小的給姑娘賠罪。”
雲黛還記著這人拽著她的狠勁兒,嚇得往謝伯縉的身後躲,小臉繃得緊緊地,不去看那小販,隻輕輕扯了下謝伯縉的袖子,小聲道,“大哥哥,我們走吧。”
謝伯縉側眸,見她可憐巴巴的怯懦模樣,點了下頭,“好。”
那小販生怕他追究一般,扛著稻草樁子趕緊跑了。
夕陽西斜,春寒料峭,謝伯縉瞥過雲黛單薄的春裳,想到她本就體弱,剛才又是受驚又是哭過,便將馬上搭著的銀灰色披風的取下,遞到雲黛跟前。
雲黛一愣,剛想說不用,一陣帶著寒意的風吹過,她打了個噴嚏。
“披著。”謝伯縉板著臉,嗓音清冷,“真著風寒了,難受的也是你自己。”
“……多謝。”雲黛接過那披風。
謝伯縉身量高大,他的披風也又長又寬,雲黛一披上,頓時拖了地,整個人像是裹了層被子似的,有些滑稽。
謝伯縉問她,“騎過馬嗎?”
雲黛老實答道,“沒。”
“那你待會兒坐好,別亂動。”他說著,將馬牽了過來,見雲黛裹著披風不好上馬,索性托著她的腰,直接將她舉了上去。
小姑娘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輕,像是托著一片雲。
雲黛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
太高了,比她想象中的還高,她匍匐在馬頸上,一動不敢動。
謝伯縉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身後,“別動,怕的話握緊韁繩,很快就到府裡了。”
雲黛一驚,問道,“那三哥哥呢?我們不找他嗎?”
謝伯縉語氣陡然嚴厲了幾分,“到了府中,我自會派人將他逮回來。”
這個“逮”字,聽得雲黛背脊一陣發涼,看來三哥哥回府後要倒霉了。
還不等多同情謝叔南幾分,她轉念想到自己也馬上回府,不由咽了下口水——自己又比三哥哥好到哪裡去?不也是逃學出來,被大哥哥逮了個正著嗎?
就在雲黛憂心之際,身後之人加緊馬腹,長籲了一聲。
下一刻,胯下的馬就像離弦之箭,“咻”得一下飛了出去。
雲黛感受著迎面吹來的呼呼冷風和身下的顛簸,嚇得閉上了眼睛,勒緊了韁繩,也顧不上思考什麽回府後的懲罰了。
大街上的路人一見熱鬧沒了,也都四散開來,收攤的收攤,歸家的歸家,隻嘴裡還津津樂道,誇讚著那少年郎的樣貌與氣度。
***
馬停在後門,這次人少,而且這道門離歸德院最近。
雲黛被謝伯縉從馬上抱了下來,站穩了腳步,看著那門猶猶豫豫的,沒臉進去。
上前牽馬的家仆們見到世子帶著雲姑娘一起回來了,心中好奇,卻也不敢多瞧,牽著馬退下。
謝伯縉垂眸看著她,“進去吧。”
他的目光太過清明,看得雲黛心頭一陣發虛,拖著披風,踉踉蹌蹌的往門裡走。
謝伯縉在後面跟了兩步,終究瞧不過眼,彎腰將披風替她拎起些。
雲黛一門心思在想待會兒見到喬氏該如何解釋,壓根沒注意到謝伯縉的動作,隻腳步沉重的沿著抄手遊廊走著。
一路上,倆人都沒說話。
路過的奴仆們見著,皆詫異側目,讓到一旁。
暮色沉沉,各個院落的燈也都亮了起來。走到歸德院正房門口,望著門邊掛著的精美燈籠,雲黛腳步停住。
身後響起謝伯縉清越的嗓音,“怎麽不走了?”
微涼的夜風吹過,再配著他這句話,雲黛莫名感覺自己就像奔赴刑場的犯人,而身後之人就是押送她的獄卒,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細細弱弱的嗓音裡,帶著幾分羞愧,“我……我不敢見夫人。”
這要換做是二郎和三郎,謝伯縉肯定是要拿出兄長的身份教訓一番的。可她到底不是兒郎,且膽小又愛哭。
看著小姑娘耷拉的腦袋,謝伯縉低聲道,“你好好認錯,母親不會苛責你。”
頓了頓,他又道,“她若罰你,我幫你求情。”
雲黛微怔,扭過頭看向謝伯縉。
暮色裡,少年還是一副疏離冷淡的面孔,仿佛方才那稍近人情的話,並非出自他的口中。
作了一番心裡鬥爭,雲黛還是邁出步子,往院裡去了。
***
明間裡,喬氏心急如焚的來回踱步。
半個時辰前琥珀著急忙慌的跑回來,說是三郎帶著雲黛跑了,整個文慶伯府都沒尋到人,也不知是跑到何處去玩了。若是三郎一個人跑出去,喬氏倒不怎麽擔心,可這次還帶了雲黛。
一想到自家那個不靠譜的老三,喬氏坐立不安,隻盼著府中奴仆趕緊將人尋回來。
“夫人,回來了,回來了!”小丫鬟匆匆從門外跑進來。
喬氏忙道,“回來了?”
小丫鬟喘著氣,重重點頭,“是,世子爺和雲姑娘回來了!就在門口呢!”
喬氏先是一喜,旋即又愣了下,“怎麽是阿縉和雲黛?三郎呢?”
小丫鬟搖頭,“奴婢也不知,但門口的確只有世子爺和雲姑娘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