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錯愕地看向謝仲宣,覺著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悄悄扯著他的袍袖,著急道,“二哥哥,你錢給的太多了!”
輝煌燈影交相輝映,謝仲宣低頭望著她嬌麗的臉,笑得清雅矜貴,“千金難買妹妹一笑。”
也不給雲黛愣神的機會,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回燈謎前,柔聲道,“錢都花了,妹妹還是多挑幾個燈謎讓我猜,咱也能少虧點?”
雲黛被他這話逗得發笑,輕輕說了聲“好”,繼續挑選燈謎給謝仲宣猜。
不遠處的沿街閣樓裡,半扇雕花木窗開著,料峭寒風吹來,將屋內馥鬱的暖香吹散了些。
“沒想到你們兄妹之間的關系這般要好,真是羨煞旁人。”
一襲寬大絳色提花綃長袍的年輕男人兀自感慨一聲,又端起杯中佳釀,輕笑看向對面的墨袍男人,“難得這麽巧遇見,不上前打個招呼?”
盈盈花燈下,少男少女並肩而立,你猜我答,言笑晏晏,縱是隔著距離與帷帽,依舊能想象到那輕紗下的笑靨有多麽燦爛炫目。
“一群孩子而已。”謝伯縉收回目光,看向對座的三皇子裴青玄,“我們喝酒議事,由他們去玩。”
裴青玄聽到這話,那雙優雅的丹鳳眼彎起,“你這話說的,倒像是你我有多老?”
謝伯縉面不改色,“於他們相比,我與殿下也不算年輕了。”
“你自認老,可別扯上我,我可不認。說起來,我比你還小上兩月。”裴青玄擺手,那俊美的臉龐被紅袍映出幾分不羈的風流味道,不經意往窗外一瞥,嘴角勾起,“看來你家好事將近,我先與你道聲恭喜。”
謝伯縉蹙眉,順著裴青玄看好戲的目光望去,只見繽紛花燈下,石青色錦袍的青年郎君遞了個如意墜兒給那櫻草色襖裙的少女。
郎君眉目含情,少女將如意墜兒掛在腰間荷包邊上,裙擺微動,像是在問那郎君好不好看。
“河東崔氏挺不錯的,崔寺卿碩望宿德,持家有道,又與你家是親戚,倒是樁不錯的姻緣。”裴青玄手執木箸,瞥見對面之人冷凝的臉色,眉梢微揚,“怎麽,你不滿意?”
謝伯縉執起酒壺,滿上酒杯,“崔儀八字重,我這妹妹身體嬌弱,壓不住。”
裴青玄執箸的手一頓,眉心皺起,“恆之,我記得我從前與你說過,你真的很不擅說笑話。”
謝伯縉抬眼看他,“……?”
裴青玄挑眉,“你個縱橫沙場的殺將,在這與我說什麽八字命理,你不覺得好笑麽。”
謝伯縉抿了下唇,將杯中酒飲盡,“總之,崔家不適合。”
街邊之人已然走開,他看了眼天邊那輪皎白的月,少傾,抬手將窗戶合上。
月亮、花燈、還是人,都遮的嚴實,再看不見。
裴青玄眯起眼睛盯著他,半晌,忽的扯唇笑了,揚聲道,“來,喝酒。”
他似乎發現件極有趣的事。
……
高達二十丈的燈樓之下長安城有名的歌舞伎在獻藝,歌聲悠揚,舞姿翩然,映襯著斑斕炫目的花燈,烏泱泱的百姓們拉長脖子,如癡如醉地觀賞。
崔儀很是主動地掏了腰包,買了一排好位,不但有椅子坐,還有糕點茶水供應。嘉寧拿著月亮燈愛不釋手,不斷誇謝仲宣才華斐然,短短時間就贏了這麽多盞花燈。
謝叔南則是將買回來的浮元子端到雲黛面前,“雲妹妹趁熱吃。”
“多謝三哥哥。”雲黛與他道謝。
謝叔南樂呵呵擺手,“跟我客氣什麽。”挨著她身旁坐下。
雲黛掀起帷帽半邊輕紗,一邊不緊不慢地吃著芝麻流心餡的甜點,一邊看著台上的歌舞,很是愜意。
就在一碗浮元子吃得差不多時,鄰座那個生著一把絡腮胡高鼻深目的錦袍男人遽然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她面前,驚訝喚她,“蘇赫娜?”
雲黛等人皆是一怔,謝叔南和崔儀幾乎同時護在了雲黛身前,警惕地盯著眼前的胡人。
那胡人說的一口流利官話,連連擺手,“兩位郎君別誤會,我並無惡意。只是瞧見這位娘子覺著面熟……”
他態度還算友善,又賠著笑,褐色眼珠盯著雲黛,神色恍惚,“請問這位娘子可認識蘇赫娜?”
謝叔南擋在雲黛身前,隔斷他的視線,“不認識,不認識,什麽蘇赫娜,聽都沒聽過。”
那中年胡人見這少年態度粗魯,有些不悅地皺了下眉頭,卻沒走開,不死心的問,“我見娘子相貌不全像漢人,瞧著眼熟,像我家鄉一位故人。不知娘子是何姓氏?家中父母是何族之人?”
“我說你這胡人好生無禮,我妹妹父母雙親皆為漢人,自小養在深閨,接觸的也都是漢人,從不知什麽蘇啊那啊的。”
謝叔南聽出這人有西邊口音,因著晉國公府連年與突厥和烏托征戰的緣故,他對西邊的異族人都沒什麽好感,沉著臉瞪這胡人,“你再不走,我就喊金吾衛來了。”
雲黛不欲起爭執,拉住謝叔南的袖子,又輕聲對那胡人道,“這位郎君,你大抵是認錯人了,我家中皆為漢人,更不認識你口中之人。”
那胡人聽她嗓音輕柔,沒有半分胡音,再看她的同伴,一個個錦繡綾羅非富即貴,可見是位世家女。也不好再糾纏不休,拱手賠罪道,“實在對不住,是我認錯了,打擾諸位的雅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