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那邊接到了妻舅,進門見到自家兄長還怔怔站在原地,抬手去拍他的肩,“大哥怎麽不進雅間坐著?杵在這作甚。”
“沒什麽。”崔儀堪堪回過神來,暫時斂下憂愁,轉身招待客人。
另一邊,雲黛與謝伯縉一前一後走著。
驀得,男人的聲音在背後低低響起,“妹妹舍不得崔儀?”
“不是舍不得,只是心中有愧罷了。”雲黛盯著足尖繡的迎春花,淡淡道,“他是個好人,是位君子,原是我配不上他。”
在這之前,她是真心實意想與崔儀定親的,只是世事無常,誰知道竟會演變成這樣——她與自家兄長暗中勾搭,哪裡還好去禍害旁人。
好在兩家也只是口頭有意,並未對外宣揚,也算及時止損,不然她又欠了崔儀許久。
謝伯縉聽到她這自損的話,眉心微皺,一時分不清她是在貶低她自己,還是連帶他一起罵了。
“你有何配不上他。”他沉下語調,“你當他是什麽好歸宿,平白無故有什麽克妻之名,也是做了陰損事的報應。”
雲黛腳步停下,扭頭看他,等他說下去。
謝伯縉單手背在身後,嘴角輕扯,“是樁極隱秘的陳年舊事,昔年崔儀那個未婚妻快要進門,他院裡一通房丫頭卻有了身孕。正妻尚未進門,怎好讓庶子女誕生。這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少年人貪歡一時紕漏,一碗墮胎藥賜下去便是。偏崔儀是個心慈手軟的,嗯,像妹妹說的,是個好人——”
雲黛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也不接話,只聽他繼續說,“那通房苦苦哀求,他念著幾分情誼,將人送到外頭養胎。那時崔夫人回娘家並不知此事,等回來後那通房肚子也大了,為了給未婚妻家一個交代,崔夫人還是強行叫那通房落了胎……胎大了,要落下艱難且凶險,那通房大出血沒撐過去,臨死前留下一道詛咒,倒也不咒崔儀,而是咒與崔家結親的未婚妻……”
雲黛眉尖蹙起,實在搞不懂這通房的想法,冤有頭債有主,未婚妻招她惹她了?
似是看出雲黛的想法,謝伯縉說道,“有一些女人就愛為難女人。”
雲黛語塞,想了想,還是小聲辨了一句,“你們男人不一樣愛鬥來鬥去,打來打去的。”
謝伯縉聽著話半分不惱,反倒露出一抹笑,“是,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雲黛也不與他說這些男男女女的,隻問道,“所以後來崔家那未婚妻真的歿了,是被詛咒的?”
謝伯縉挑眉,“你信麽?”
雲黛,“……”
“那家姑娘身體本就不太好,又染了病,一個沒挺住就過去了。或許她知曉了崔家這樁事,或許並不知情……事情過去這些年,當年的人死的死,外遷的外遷,到底如何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謝伯縉語調慢悠悠的,又噙著淺笑看向雲黛,“或許詛咒真的顯靈,所以與崔家結親的人家都會倒霉。妹妹怕不怕?”
雲黛先前聽嘉寧說過崔儀克妻之名,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一個故事——倒沒多害怕,只是細細想來,頗為唏噓。
“當年那事,若要論起來,該怪誰呢?崔儀、那個通房、崔夫人,他們似乎都有錯,可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卻又有他們行事的理由。”雲黛歎了口氣,心說,歸根結底說起來還是這世道的錯,若每家都像國公府一樣一夫一妻,不準納妾納通房,不就沒這種悲劇了?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純粹的惡人和善人,都是有對有錯的塵世俗人罷了。”謝伯縉見她憂心忡忡的蹙眉模樣,抬手扶了下她鬢間淺粉色的絹花,哄道,“別想那些了,免得影響吃飯的心情。”
雲黛避開他親昵的動作,幽幽斜了他一眼,“大哥哥何時調查的崔家舊事?”
謝伯縉直言不諱,“在知道你想嫁去崔家時,我就盤算起要如何拆了這樁婚。”
他答得這般乾脆,倒叫雲黛說不出話來,咬了咬唇,才面帶赧色地咕噥一句,“老奸巨猾。”
男人向來嚴肅冷冽的俊顏染上淺淺的笑,“嗯,妹妹誇得好。”
雲黛噎了下,也不再理他,快步進了雅間。
裡頭幾人早已入座,見著她姍姍來遲,謝叔南趕緊招手,“雲妹妹這邊坐,這邊位置好,沿街熱鬧。”
雲黛走過去坐下,嘉寧邊倒著烏梅飲邊朝她擠眉弄眼地問,“你在外頭磨蹭什麽呢,這樣久?是在跟崔儀說話?”
雲黛訕訕一笑,“沒。”
嘉寧也不追問,隻投了個“我還不知道你”的眼神,等見著謝伯縉隨後進來,她揚聲道,“大表兄,你和雲黛遲遲沒過來,我們方才就先點好了菜,你看看還有什麽要添的麽?”
謝伯縉淡淡看了眼坐在謝叔南身旁的雲黛,又收回目光,單獨坐下,態度隨和,“不用添了,點你們愛吃的菜肴便可。”
謝叔南笑嘻嘻與雲黛道,“雲妹妹,我點了好幾道你愛吃的。”
雲黛笑道,“多謝三哥哥。”
他們倆這說著話,謝仲宣給謝伯縉倒了杯茶水,漫不經心地問,“大哥與雲妹妹在外聊什麽呢?”
謝伯縉接過茶杯,對上自家二弟笑意溫潤的黑眸,淡然道,“沒什麽,一些瑣事罷了。”
轉而又問起謝仲宣此次春闈的考試情況,輕飄飄揭過這茬。
一頓飯豐盛無比,桌上眾人說說笑笑,氣氛很是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