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論功行賞吧,功過相抵,也不至於將人關在牢中這麽久,除非——新帝心黑手辣,打算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端王妃嫁來長安這些年,見慣了皇家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也深知皇宮裡沒幾個善類,尤其是三皇子這個人,或許太子時期還算忠厚仁善,可從北庭回來後,整個人就變了許多。
雖然外表溫潤和善,淡泊權勢,可真正看淡一切的善人,怎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呢?
她不敢再往深處想下去,斂了神色,平靜與雲黛道,“帝心難測。從前他是失意皇子,有一兩個推心置腹的摯友不足為奇。可現在他是皇帝,為帝王者,無不是孤家寡人,哪有什麽親人、愛人、友人。”
雲黛聽出端王妃話裡的深意,細眉微攏,目光虛浮地輕喃道,“那該怎麽辦。”
嘉寧也著急,雖說她一直挺害怕舅家這位大表兄,但也打心眼裡敬佩他,再說了,到底是親戚一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受難吧。她仰臉看向上座,建議道,“母妃,要不讓父王進宮給大表兄求求情吧。”
“你以為沒求?你父王在陛下面前一提起這茬,陛下就避而不談。我也想盡辦法,盼著能見你表兄一面,可刑部那邊嚴防死守,見都不讓見。”端王妃歎息著,撥動腕上紅珊瑚珠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後頗為不耐地反手拍了下桌子,咬牙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當今陛下。
雲黛靜了許久,抬眼看向端王妃,懇求道,“姑母,那您能想辦法讓我進宮見陛下一面麽?我當面求他,與他解釋私自帶兵的事。”
端王妃面露為難之色,“我也不瞞你,七日前我入宮給太后請安,想求太后出手相助。回來沒多久,就收到宮裡太監傳話,說是太后需靜心修養,誥命女眷無詔不必入宮。”
話音落下,屋內陷入一片壓抑的沉寂。
雲黛削瘦的肩背像是被千鈞巨石壓著,背脊稍彎,面如金紙,嫣色嘴唇也失了血色,好半晌才尋到自己的聲音,嗓音透著難抑驚惶悲傷的顫抖,“就半點辦法沒有了麽?”
就算要定罪,起碼也讓她見見他,哪怕一面也好。
倦鳥西歸,秋陽斜照,就在屋內幽寂無聲時,嘉寧倏地拍了下手掌,“對了!”
她扭頭看向雲黛,黑眸錚亮發光,“還有許意晴啊,她是太后親侄女,從前就常常入宮陪伴太后,沒準她有辦法帶你入宮!”
第107章 結局(中)
這是雲黛第三次來皇宮, 第一次是隨相大祿進宮覲見盛安帝,第二回 是永豐二十二年初夏離開時的踐行宴。
雲卷雲舒,花開花落, 朱牆與宮闕依舊,這錦繡江山卻已換了新主。
“意晴,這次真是多謝你了。”一身婢女穿戴的雲黛腳步輕柔地跟在許意晴的身後, 隨著離紫宸宮越近,她的心跳得愈快。
許意晴也有些緊張, 面上卻不顯, 低聲道, “你和我客氣什麽, 就算你不來找我, 我也想弄清謝大哥的下落。這些時日我收到好幾封我五哥的書信,他在庭州遲遲沒有謝大哥的消息, 也擔心壞了。”
何況,謝大哥還是神仙公子的兄長, 她更是要幫。
行至高高的漢白玉石階,許意晴輕聲叮囑雲黛, “待會兒你見著陛下, 該有的禮數可別錯,言辭舉止也得掌握分寸, 切莫一時意氣上頭,出言得罪。今時不同往日, 萬事先以自己為先。”
雲黛知道她的好意,微微頷首,邁了三層台階,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嘴, “陛下他真的變了許多?”
許意晴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我先前見他,他也同從前般平易近人。可給人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唔,具體哪裡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但再沒從前那般隨意就是了。不過他現在是皇帝,我們都是他的臣民,肯定是不同的。”
說話間,倆人行至門前。
許意晴常在宮中行走,門前守著的太監也都認識她,見著她提著食盒,說是奉太后命送糕點過來,便叫她門口稍等,轉身進去通傳。
不一會兒,一個紅袍裘帶的太監走了出來。
雲黛悄悄抬眼瞧去,心下不由訝異,這紅袍太監正是從前在盛安帝跟前伺候的總管!
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想到皇帝換了,這太監竟還能在新主跟前伺候。不過,他來了新帝跟前,那盛安帝跟前是誰伺候呢?
聽說盛安帝退位後,就遷去東邊的興慶宮,他后宮那些妃嬪也都遷了過去,除了三個例外——
頭一個是麗妃,五皇子被殺那日,麗妃便知大勢已去,卻不急不緩,而是換上一套瀲灩臻美的彩繡鳳袍,於鏡前描眉點唇,後行至她慣常坐著的美人榻旁邊,服毒自盡。
眾人發現她時,她就靜靜的倚在用寶石鑲嵌出牡丹花的榻邊,嬌豔的面容平靜地閉著眼,嘴角微微翹起似是在不甘的譏誚,殷紅流下的血跡像是不小心抹出來的胭脂,又似一朵從死亡裡開出的最豔麗的花。
另一個例外便是許太后,她對太上皇依舊有情,原想追隨太上皇去興慶宮,可太上皇卻不願再見她,當今聖上也不忍讓生母受委屈,再三勸慰,許太后搬進了慈寧宮。
這第三個例外,便是太上皇退位前備受恩寵的許容華,就在眾人都以為她會去侍奉太上皇時,許容華被封作許太妃,留在慈寧宮陪伴許太后吃齋念佛,養貓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