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聽出他話裡濃鬱的告別之意,不僅是現實中的告別,也是對那段從一開口就注定結束的情愫告別。
從此,只是兄妹。
“二哥哥也要保重。”雲黛嫋娜娉婷朝謝仲宣福了福身子,莞爾道,“妹妹在這祝你前程似錦,封侯拜相,不負韶華。”
“好,那就借妹妹吉言。”謝仲宣笑著還禮。
兄妹倆相視而笑,歲月靜好。
另一邊的兄妹卻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五哥,你到北庭得能吃苦啊,軍中不比家裡舒坦,我聽人說謝大哥治軍可嚴了,不會因為你拍他馬屁就給你開後門的,你要真熬不住,別硬撐著,咱丟臉不丟命哈。”許意晴一臉語重心長的囑咐著許靈甫。
許靈甫正滿懷憧憬,期待著日後跟榜樣同吃同住的日子,冷不丁被妹妹潑了冷水,老大不高興地拍了下她的頭,“呸呸呸,烏鴉嘴,你這丫頭就不能盼著我好?”
“欸欸欸,咱有事說事,可不興動手動腳啊。再說了,我這不是字字關懷,句句肺腑嗎!不是我親哥,我才懶得說呢。”
“……那我謝謝你哦。”
“客氣客氣,咱倆誰跟誰。”
許意晴笑了笑,漸漸地斂起不正經之色,溫情脈脈道,“你記得每月寫一封信回來,多寫些,別每次就一兩頁,你在那麽遠的地方,母親心裡可記掛你了,你多寫些信,她看著也能放心些。這回若不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還有我一塊兒替你求情,母親是定不答應你去北庭的。”
這話叫許靈甫很是動容,剛紅了眼圈,想說些煽情的話,又聽許意晴接著道,“所以啊,你可得記住我們的功勞,到時候北庭有什麽長安沒有的好吃的、好玩的,你記得多給我寄些,可別小氣!”
許靈甫,“……”
他就知道!
這玩意嘴裡吐不出象牙!
話別一番,身形魁梧的薩裡拉便上前來,提醒雲黛該出發了。
縱是再不舍,也終有分別的一刻。
雲黛上了馬車,謝伯縉、謝叔南和許靈甫依次上馬,隊伍開始朝前行進。
車簾掀起,雲黛從窗邊探出腦袋,朝後不停的招手,“再見,再見——”
依依楊柳凝成嫩綠色的背景,在那長橋之上,謝仲宣長身玉立,嘉寧和許意晴倆人也在揮手,喊著,“一路平安,多多保重啊——”
漸行漸遠,彼此在對方眼中都化作一團模糊的影兒,又成了個小點,最後在拐角處徹底不見。
剩下的三人心頭皆有些惆悵,分別的滋味總是不好受的。
“二表兄,他們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嘉寧側眸看向謝仲宣,見他仍舊一副心不在焉、仿佛靈魂追隨著那隊伍離去的模樣,輕聲提議道,“要不你和我一道回王府吧,夜裡跟我母親一塊兒用晚膳。”
謝仲宣堪堪回過神來,黑眸垂下,婉拒道,“不了,今日我想一個人靜靜。”
許意晴看出他的不舍與失落,遲疑片刻,緩步上前,“謝二哥,你也別太難過了,有句詩不是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嘛,只要你們兄弟姊妹彼此牽掛著,便是隔著千山萬水,那情誼也不會變的。”
望著眼前少女過分明亮的圓圓眼眸,謝仲宣微笑,“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沉默兩息,又輕歎一聲,“只是想到去年來長安時,我們兄妹四人一起來,而今他們三人都離開了,徒留我一人在長安……”
被留下的那個人,難免落寞。
他本就有種深谷幽蘭的清雅氣質,如今這般輕聲歎氣的模樣又給他添上些憂鬱清冷,叫許意晴看得心頭觸動。
怎麽能讓神仙公子難過呢!
她繃起小臉,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安慰他。
可還沒等她想出來,就聽嘉寧連忙道,“二表哥,你怎麽會是孑然一人呢,你還有我……和我母親、我父親兄長,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你若覺著一個人住在輔興坊孤單的話,那你就搬回王府住吧,王府人多熱鬧,我母親若知道你願意搬回來,定然十分歡喜的!”
謝仲宣搖頭,“多謝表妹好意,只是我這人清淨慣了,也不喜歡太熱鬧。”
說罷,他啪地展開折扇,又恢復尋常從容翩然的姿態,笑道,“兩位妹妹快上車坐吧,日頭毒辣,仔細曬傷了臉。”
嘉寧有些氣餒,悶悶地上了馬車。
許意晴拎起裙擺也要上馬車,只是臨上車前,又折返到謝仲宣面前,滿臉真誠道,“謝二哥平日若是得空,也可來我家玩,我哥哥多,總能尋到一倆個志趣相投的。哦對了,我家還有許多的金器古玩,聽說你也喜歡這些,你得空可來看看……”
謝仲宣望向眼前去而折返的少女,她穿著鵝黃色輕衫,綠意枝頭星星點點的迎春花般,白皙的臉龐神情誠懇而單純,對他散發著最純粹的善意和喜歡。
她的喜歡又與其他女子似有不同,不癡不貪,不急不躁,如沐春風,不會感到冒犯,也不會令人反感。
謝仲宣朝她頷首,輕淺一笑,“多謝許姑娘。”
許意晴見他笑了,也跟著笑了,“謝二哥,那我先上車啦。”
謝仲宣牽著馬,“嗯。”
春風綿綿,灞橋河畔,車馬絡繹,人聚人散,唯有翠柳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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