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著,低低道,“不一樣的,你們不一樣的。”
門外琥珀聽不見動靜,又壯著膽子提醒了一句。
謝伯縉陡然松開雲黛的腰,雲黛立馬離開他的腿,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又慌張的理著衣裙和頭髮,強壓著心頭翻滾的情緒,盡量用正常的語氣對外喊,“琥珀姐姐,大哥哥就要走了,不在咱這用膳。”
“是。”外頭琥珀脆生生應了聲。
謝伯縉斜靠在榻邊,冷眼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
須臾,他掀袍站起身來。
雲黛見狀,又往後退了兩步。
謝伯縉睃著她淚痕未乾,警惕又戒備的模樣,垂眼嗤笑,“這是從敬愛的兄長變成十惡不赦的歹人了?”
雲黛矢口否認,“不…不是的,大哥哥還是大哥哥。今日的事,還有那夜的事,我會統統都忘掉的。”
“妹妹說得輕巧。”
謝伯縉凝視著她,冷然啟唇,“可我忘不掉。”
說罷,轉身離去。
世子爺一走,琥珀立馬走進書房,只見霞影燈下,自家姑娘垮著肩膀坐在榻邊,失魂落魄,眼圈泛紅,顯然才哭過。
“姑娘。”琥珀低低驚呼,又趕緊扭身將門合上,折返到她身前,滿臉擔憂,“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難道世子爺他……他欺負你了?”
想到世子爺出門前那陰沉如水的臉色,琥珀惶恐不安。
“琥珀姐姐。”雲黛哀哀喚了一聲,俯倒在琥珀懷中啜泣起來。
琥珀見她哭成這樣,心裡酸軟得一塌糊塗,輕拍著女孩單薄的背脊,“這到底是怎麽了,好姑娘可別哭了,今日正月初一,大喜的日子哭可不吉利。”
雲黛也不知道她為何會這樣的難過,心底五味雜陳,有恐懼,有迷茫,有自厭,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
琥珀抱著她一陣好哄,腦子裡已然閃過許多畫面,越想越離譜,她趕緊晃了晃腦袋,給雲黛倒了杯熱茶。待她情緒稍緩,才又問道,“這到底是怎麽了?”
雲黛雙手捂著茶杯,一雙眼兒紅通通的,她搖頭道,“沒什麽,就是跟大哥哥有些口角。”
琥珀心說世子爺那樣冰冷性子,自家姑娘又是這樣綿軟可親的人兒,能為著什麽事吵呢?莫不是倆人之間真的有什麽了……
她越想越怕,忙勸著雲黛,“姑娘別怕,世子爺他……他就是再厲害,若真欺負你,上頭還有國公爺和夫人給你做主。”
提到國公爺和喬氏,雲黛面上擠出一抹艱澀的笑意,“這點小事哪好讓他們煩心。”
說著,她放下茶盞,握住琥珀的手,正色道,“琥珀姐姐,你答應我,千萬別把我與大哥哥爭吵之事告訴國公爺和夫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她態度真摯誠懇,琥珀哪能不答應,她知道自家姑娘是最怕給府上添麻煩的,平日有什麽委屈也都往心裡藏,這些年一直過得小心翼翼。
唉,世子爺也真是的,好端端的怎麽來招惹自家姑娘,這不是害人嘛不是。
外頭的天已然全黑,暮色沉沉,凜冽冷風如刀子刮面。
謝伯縉走回北苑,胸腔裡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
謝仲宣和謝叔南正在飯廳用著晚膳,瞧見他回來了,皆揚聲招呼著:
“大哥回來了,可用過晚飯?”
“大哥,你落下的東西找回來了麽?”
找回來了麽。
謝伯縉清清冷冷往飯廳投了一眼,“沒有。”
“啊,還沒找回來?你落了什麽,很貴重麽,落在哪裡?不然我和二哥幫你一起找找?欸,大哥,你怎麽不理人啊?”
眼睜睜見著謝伯縉直接回了屋關了門,謝叔南一臉鬱悶地摸了摸鼻子,扭頭與謝仲宣埋怨,“大哥怎麽奇奇怪怪的?今兒個大年初一,也不與我們一道吃頓團圓飯。”
謝仲宣慢條斯理吃著飯,又慢悠悠看了眼窗外黑黢黢的天,聳聳肩,狀似隨意道,“誰知道呢。”
***
正月初一過後,雲黛病倒了,昏昏沉沉湯藥不斷,對外說是夜裡不慎著涼,又染了風寒。
她本就是個柔弱的身子,從前在隴西精心調養著才有些好轉,如今到了長安,一樁接著一樁的事,叫她心力交瘁,無力應對。
在病中,先是端王妃和嘉寧來探望她,回娘家拜年的慶寧也來看過一程,謝仲宣和謝叔南得知消息,也都來了一趟。
唯獨謝伯縉沒來——
“大哥也真是的,再忙也不至於過來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啊?我和二哥出門前,都問過他要不要一起來的。”謝叔南不客氣的撇撇嘴,“來長安前,他還親口答應父親母親會照顧好咱們呢。外頭差事再重要,也不能這麽沒有人味兒嘛。”
謝仲宣瞥見雲黛微僵的臉色,眼底劃過一抹深色,面上嚴厲瞪了謝叔南一眼,“妄議長兄,我看你是皮子癢了。”
“不說就不說唄。”謝叔南悻悻的摸了下鼻子,又捧著蜜餞盒子挨著雲黛坐下,輕聲道,“雲妹妹別往心裡去,大哥不關心你,還有我和二哥呢。喏,你快趁熱把藥喝了,吃完藥再吃些蜜餞,這是我特地叫人在外頭買的,味道可好了。”
雲黛朝謝叔南輕笑,“多謝三哥哥。”
她端著藥碗慢慢將湯藥飲盡,喝藥喝習慣了,倒也沒那麽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