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雪尾。
屋子裡寂靜無比, 針落可聞,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孟老大夫身上,緊張有之, 擔憂有之,玉茗甚至輕輕地啃起指甲來。
北湛望著正在替趙曳雪把脈的孟老大夫, 眼神裡透著幾分緊張的意味,問道:“孟老, 她如何了?”
孟老大夫捋著胡子,沉吟半晌,才搖搖頭, 這一下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尤其是北湛和趙曳雪, 一個臉色蒼白, 一個面露驚惶。
誰知下一刻, 孟老大夫語氣疑惑地道:“趙小娘子的脈很正常啊,誰告訴你們她懷孕了?”
北湛愣了一下,才不確定地道:“沒有懷嗎?你要不要再把一下脈?”
誰料孟老大夫聽了這話, 有些生氣地道:“老朽行醫治病十數載, 這喜脈診過沒有幾百也有幾十,閉著眼睛都能瞧出來,太子殿下這是疑心老朽的醫術嗎?”
他一邊說著, 胡子一翹一翹,看起來不像有假, 北湛不知是失望還是遺憾,道:“孤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小心為上罷了。”
趙曳雪的臉上一點點泛起了紅,她沒想到到頭來鬧了這樣的烏龍, 孟老大夫還在細問:“小娘子上一回與人行房是在什麽時候?”
她登時大窘,結結巴巴地道:“四、四日前……”
孟老大夫想了想,又問:“那上上次呢?”
趙曳雪羞得臉色通紅,宛若塗了胭脂,卻又不能不答,只能聲如蚊訥地道:“沒、沒了……”
孟老大夫有些吃驚,但很快恢復如初,倒是北湛有些不自然地道:“孟老,你問這個的意思是……”
孟老大夫看了看趙曳雪,又看了看他,沉吟片刻,才委婉地道:“老朽的意思是,縱然趙小娘子想懷孩子,也要兩三個月以後才能診出喜脈來了,哪有行房三四天就有孩子了呢?這不是在說笑麽?”
趙曳雪:……
北湛:……
大約是看出來兩人的尷尬,在照例替趙曳雪施完針灸之後,孟老大夫一邊收拾金針,一邊還貼心地提點道:“若是小娘子不放心,二三個月後開始,老朽可以每隔幾日來給你瞧個脈,保不準就真的懷了呢!”
說著呵呵笑起來,趙曳雪和北湛皆是齊齊望著他,完全笑不出來,孟老大夫笑了一陣,又輕咳一聲,道:“若是沒有別事,老朽就先告辭了。”
待他走後,空氣再次陷入了靜默,趙曳雪不想說話,尤其是在經歷過這種尷尬的情況之後,她恨不得現在就把北湛趕出去。
豈料昭太子半點眼力見都沒有,直愣愣地戳在那裡,跟一根木樁子也似,叫人看了就來氣。
趙曳雪冷冷地道:“我覺得有些乏了,殿下若是無事,就請回吧。”
“你——”北湛張了張口,最後只能問道:“你的頭還疼嗎?”
趙曳雪漫不經心地道:“疼,尤其是看見殿下時,覺得頭更疼了。”
北湛抿起薄唇,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趙曳雪乾脆利落地道:“慢走不送。”
聽到這句話時,她竟然看見了北湛那慣常冷淡的眼中,流露出受傷的表情,趙曳雪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這個人之前威脅她、囚禁她的時候,可從沒過半點手軟的意思,她隻說了這麽幾句話,就能刺傷他了?
若是真的,那可太好了,趙曳雪覺得自己還能再說一籮筐。
但是望見那人熟悉的挺拔背影,她忽然又索然無味起來,一種真切的乏力與疲憊湧上心頭,令她倍感茫然,她覺得自己像一株離開了水的水草,正在逐漸走向枯萎。
……
北湛離了夜來軒,恰在這時,有下人過來稟道:“殿下,宮裡有人替小公主送來了一封信。”
北湛接過來打開,匆匆掃過信上的內容,便立即吩咐下人道:“備車馬,孤要入宮。”
“是。”
一輛馬車自太子府的側門駛離,穿過長街,往皇宮的方向行去,到了宮門口,北湛自車上下來,理了理衣袍,舉步入了皇宮。
他先是去了南書房面聖,宮人在通稟過後,將他請入了內殿,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夾雜著濃重的龍涎香氣,北湛微微屏住了呼吸,向禦案後的安慶帝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安慶帝見了他,露出幾分笑意,道:“這麽晚了還來見朕,是有什麽事情?”
北湛恭敬地道:“回父皇的話,是關於雍州與淮州城防一事,兒臣前兩日與兵部諸位大人都議定了,寫了折子,請父皇過目。”
安慶帝聽罷,道:“這種小事,明日上早朝時交給司禮監便可,何至於你親自跑一趟?”
北湛垂首道:“事情雖小,卻是父皇交代的,兒臣不敢怠慢。”
聞言,安慶帝十分高興,道:“你能這樣想,朕甚是欣慰,折子先放下吧,待朕看過之後再做定奪。”
他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你來得也正好,朕要去一趟月池宮,你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你母妃了吧?不如隨朕一同過去。”
這話正中北湛下懷,他今日入宮這一趟,就是為了安慶帝的這一句話,月妃可以不見他,卻不能不見帝王,她雖然深受盛寵,卻也知道進退。
果不其然,北湛跟著安慶帝入了月池宮,月妃半點反應都沒有,甚至眼風都沒朝這邊掃過來一眼,就如從前一樣,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