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義侯開懷大笑,道:“你又來哄我這糟老頭子,打小就會說一些好聽的話,我還不知道你?你備了什麽禮,且說來聽聽。”
旁邊一賓客笑著接口道:“陸三公子身家豐厚,送給老侯爺的壽禮自然不同凡響,不是南海的夜明珠,就是天山的老人參了。”
陸秉文卻搖首道:“非也,非也,送壽禮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小可送的,乃是一幅獻壽圖。”
不少人都知道,忠義侯雖然是武將,卻極喜歡文墨書畫,他聽了這話,十分高興,道:“是何人所作?”
陸秉文打開扇子,笑眯眯道:“古月先生。”
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眾賓客皆是面面相覷,一個道:“陸三公子,這古月先生是什麽人?在下從未聽說過啊。”
忠義侯面上也露出幾分疑惑來,陸秉文很從容地道:“天下之大,人才濟濟,古月先生又非我昭國人,諸位沒聽說過他也正常,這位先生原是莊國人,他出身名門,滿腹經綸,才華橫溢,為人卻極其淡泊名利,視金錢如糞土,一生之願乃是遊歷天下,體察百姓,傳授學識,他十數年前遊遍莊國,後又去梁國授學,教了許多學生。”
忠義侯聽了,便歎道:“這樣的品行高潔的人,若能得他一幅畫作,乃是老朽的榮幸。”
他這樣一說,眾人也紛紛稱讚,不住地誇那位古月先生是賢人義士。
只有北湛沒說話,而是放下茶盞,淡淡地看了陸秉文一眼,陸秉文對他笑笑,頷首示意,一雙精明的狐狸眼裡全是笑意。
忠義侯對陸秉文口中的古月先生十分敬重,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把先生的畫作展示出來,好讓諸位也一同欣賞。”
陸秉文收起扇子,笑著拱了拱手,道:“是。”
說著,便命隨從把藏畫的錦盒打開,裡面是裱好的一幅卷軸,徐徐展開時,一陣幽幽的墨香逸散出來,那墨香中又透著一股草木香氣,十分特別。
有人訝異道:“這是什麽墨?這樣好聞?”
“這香氣……倒有些像失傳已久的青鱗髓墨。”
只有北湛微微皺起眉,他也聞到了那墨香,說不上來的熟悉,倒有些像他在書房平日裡用的墨,只是沒有這麽重的草木氣味。
隨著畫卷逐漸打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幅畫上,古舊泛黃的麻紙,上面畫著兩名衣袂飄飄的神女,雲髻峨峨,修眉聯娟,或手捧壽桃,或手執玉壺,灼灼若芙蕖,瑰姿豔逸,儀靜體閑,又有一隻仙鶴,頭頂朱紅,口銜松枝,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畫而出一般。
忠義侯雙目發亮,面露喜色,連聲道:“好畫,真是好畫啊!”
眾人也紛紛交口稱讚起來,別管懂行的,不懂行的,都把這古月先生誇得有如天上仙人,神筆再世,一時間,竟無人注意到太子殿下那突然黑成鍋底的臉色。
還是忠義侯察覺到了不對,他到底年老成精,但見北湛面色凝重,連忙收了笑意,小心問道:“殿下怎麽了?”
北湛抬起眼,那雙異於常人的深煙灰色的眸子掃向陸秉文,冷冷的,後者只是微笑示意,一臉無辜,北湛道:“沒什麽。”
他頓了頓,對忠義侯道:“孤覺得這幅畫畫得很好,十分喜歡,雖然不合時宜,但還是厚顏問一問老侯爺,能否割愛?孤會另行補償。”
聽聞此言,眾人皆是訝異萬分,完全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喜歡這古月先生的畫。
忠義侯爽朗笑道:“殿下言重了,想不到您也是愛畫之人,如此,老臣願將此畫雙手奉上。”
北湛頷首,道:“那就多謝老侯爺了。”
陸秉文送給忠義侯的壽禮,半道被太子殿下截了胡,他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仍舊笑眯眯的,一雙狐狸眼裡盡是意味深長之色。
上一次的大氅,這一次的畫,他搖了搖折扇,心道,真是有意思了……
整個壽宴從開始到結束,北湛的興致都不太高,頗有些心不在焉,沒多久便與忠義侯告辭離去,帶著那一幅仙人獻壽圖。
眾人低聲議論著,說看來太子殿下是真的極其喜歡這幅畫了。
陸秉文端著酒杯小酌,旁邊有人笑著向他打聽:“三公子,這古月先生的畫您是從哪兒買來的?”
陸秉文微笑著道:“寶籙齋嘛。”
“改明兒在下也去買一幅來。”
“是東市那個寶籙齋?我也去看看。”
陸秉文飲罷酒,眼看天色不早,辭了忠義侯,離開了侯府,才走了沒多遠,就被人叫住了,那是一個身形高大的侍衛,相貌英俊,陸秉文認得他,拱了拱手:“晏侍衛。”
晏一笑了笑,道:“陸公子,太子殿下有請。”
陸秉文收了扇子,道:“煩請晏侍衛帶路。”
馬車就停在不遠處,北湛端坐其中,手裡拿著那幅仙人獻壽圖,沉默地端詳著,好像要把那幅畫上的每一根線條都看清楚似的。
陸秉文靜靜等待片刻,他才抬起頭,聲音裡沒什麽情緒地問道:“這一幅畫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陸秉文不緊不慢地答道:“回殿下的話,在下是從東市的寶籙齋買的。”
北湛語氣冷冷地道:“又是買的?”
這意思明顯是指上一次的大氅。
陸秉文十分無辜地攤手,道:“殿下,千真萬確,這幅畫就是寶籙齋的劉掌櫃賣給在下的,您若是不信,盡可以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