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晏一不知從哪裡趕了過來,微微喘著氣,看了看地上的魯桓,問道:“屬下去叫孟老來看看吧?”
“不用,”北湛搖首,聲音沒什麽情緒地道:“救不活了。”
晏一俯身試了試魯桓的鼻息,果然出氣多進氣少,神仙難救,又聽北湛吩咐道:“此人乃忠臣義士,派人好生收殮入土,不要怠慢了。”
晏一應了,北湛才離開,走之前又朝趙曳雪這邊看了一眼,眉頭輕皺,仿佛很不滿意,卻又讓人不知道哪裡不稱他的心。
等上馬車的時候,玉茗驚道:“這車也太破了些。”
馬車裡什麽也沒有,四壁都光禿禿的,木板之間還有手指那麽粗的縫隙,風從裡頭呼呼吹過來,吹得人後脖子發冷,車廂裡彌漫著一股子霉味,像是腐朽的木頭,十分嗆人。
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車頂居然破了兩個大洞,足有拳頭那麽大,光從外面落進來,明晃晃亮堂堂的,玉茗從沒見過這樣破爛的馬車,一時驚呆了,道:“這怎麽能坐?”
趙曳雪倒是沒什麽意外的,只是覺得手足發軟,渾身沒什麽力氣,好在有玉茗扶住她,著急道:“主子,您沒事吧,是不是頭風症犯了?”
趙曳雪搖搖頭,臉色有些蒼白,輕聲道:“沒什麽大事,不必慌張。”
玉茗把包袱墊在她身後,讓她靠著,一邊道:“剛剛真是嚇死奴婢了。”
她心有余悸,又想起方才魯桓的慘狀,眼裡噙著淚,止不住地嗚咽,抽抽噎噎道:“主子,大梁、大梁真的……沒有了嗚嗚嗚……”
失去故土的悲傷,趙曳雪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仍舊抱住了自己的婢女,輕聲安慰道:“大梁雖然不在了,但你仍舊是梁國人。”
玉茗抽泣著重重點頭,又用袖子抹了眼淚,從包袱裡翻出藥盒來,勸道:“奴婢看您方才都晃神了,頭是不是痛得很?還是吃一粒吧。”
趙曳雪道:“我晃神並不是因為頭痛,而是有暈血的毛病。”
聞言,玉茗吃驚地張大眼:“奴婢服侍了您這麽久,怎麽從未聽您說起過?”
趙曳雪靠在車壁上,微微彎起眉眼,道:“是打小就有的毛病,後來已好了許多,只是不知為何,今日突然又犯了。”
玉茗驚奇道:“暈血是怎麽樣的,見了血便會暈麽?”
“嗯,”趙曳雪笑道:“最嚴重的時候,連紅色也見不得,一倒頭就昏了過去。”
玉茗輕輕啊了一聲,掩口道:“這麽危險,後來是如何好的?”
趙曳雪想了想,道:“曾有一陣子總是見血,暈著暈著成了習慣,自然而然就好了。”
鎮國公魯桓在虹橋撞柱而死,以明其志,但這並沒有驚起什麽水花,很快,昭國兵士收殮了他的屍身,隻余下地上留著的一灘深紅色的血跡,什麽也不剩下了。
昭國大軍終於啟程,原本的十萬昭軍有七萬駐守雍州,剩余三萬兵士隨行回昭國,沒多久便出了雍州范圍,逆著江河,一路北上。
車馬十分顛簸,行軍速度又快,趙曳雪與玉茗兩人被晃得險些吐出來,玉茗緊緊扒住車門,臉色慘白,道:“主子,咱們要這樣晃著去昭國麽?奴婢……”
話沒說完,便覺得胃裡一陣翻騰,她急忙捂住了嘴巴,好懸沒吐出來,趙曳雪身子本就弱,這會兒也極是難受,但還是安撫婢女:“等習慣就好了。”
聞言,玉茗表情愈發灰敗:“還得習慣……”
趙曳雪極力穩住身子,免得滾下車去,口中道:“一兩日就好了。”
別說一兩日,隻半日下來,玉茗就覺得自己已經沒了半條性命,直到中午時候,大軍在河畔停了下來,就地休整,起鍋做飯,等馬車一停,玉茗便連滾帶爬地下了車,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同死裡逃生。
到了該用飯的時候,也沒人來叫她們,玉茗左右張望,見那些士兵都吃上了,小聲對趙曳雪道:“奴婢去那邊瞧瞧,看能不能拿點兒吃食回來。”
玉茗走後,趙曳雪就下了車,四下看了看,到處都是穿著軍服的士兵,他們挨挨擠擠,或坐或站,或三五成群湊在一處說話吃東西,其中不少人見了她,皆是面露驚豔之色,看直了眼。
那些目光露骨而無禮,趙曳雪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冒犯,她輕蹙起眉,立即回到了車上,才放下簾子,便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怎麽還有個女人?”
“這麽漂亮,是誰啊?”
“梁國的吧?不知道是哪個將軍在雍州的相好。”
士兵們齊齊哄笑起來,忽而又有人道:“你們不知道?那個是梁國的皇后。”
哄笑聲停了,過了一會兒,一人道:“就是傳言裡的那個?”
之前那人嘿了一聲:“可不是?就是她。”
眾人又議論紛紛起來,言談之間流露出鄙夷與輕蔑,話也越來越放肆下流,不堪入耳,趙曳雪坐在車中,充耳不聞,隻當五百隻鸚哥在耳邊嘎嘎亂叫,如此一來,倒也好過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車簾忽然被人粗暴地一把掀起,有人探頭進來,滿臉絡腮胡子,衝她嘿嘿地笑:“小美人,車上多悶,不下來走走麽?”
趙曳雪的手指在袖中緊緊握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人見她不作聲,以為她怕了,愈發放肆起來,伸手試圖來摸她的臉,嘴裡調笑道:“不愧是梁國的皇后,長得倒是漂亮,那小皇帝栓得住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