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說出口,她自己就嚇了一跳,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喉嚨裡仿佛含了一把砂礫似的,火燒火燎的疼。
北湛那雙略深的煙灰色眸中隱約透著擔憂,他伸手摸了摸趙曳雪的額頭,答道:“我們在一個山洞裡,之前掉下來的時候正好有個湖,才讓我們幸免於難。”
趙曳雪直起身來打量北湛,問道:“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有。”
趙曳雪不信,扒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道:“真的?”
“真的。”
北湛的語氣雖然是無奈,但是他的眼中卻透著欣悅的意味,仿佛很受用一般。
趙曳雪見他果真沒事,這才松了一口氣,又靠了回去,下巴搭在他的手臂上,慶幸地道:“真走運啊。”
北湛輕輕嗯了一聲,道:“此番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他用手仔細地捋開趙曳雪的鬢發,頓了片刻,又道:“不過,我下輩子還是會記得你的。”
趙曳雪詫異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撞入一片溫柔之中,他道:“蠻蠻,來生來世,生生世世,我都會記得你的。”
聽見他說這些話,趙曳雪的心尖都顫了起來,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呼吸,把淚意憋回去,又低頭把臉埋在北湛的肩頭,悶聲悶氣地道:“我也是,阿湛。”
“我後悔了。”
北湛一怔:“後悔什麽?”
趙曳雪緊緊摟著他的脖頸,吸了吸鼻子,悶聲道:“後悔當初嫁去梁國,我那時應該直接把你帶走的,這樣我們就一直在一起了,再也不必分開。”
聽聞此言,北湛沉默片刻,雙手將她抱得更緊,他的目光落在那鴉青的發絲上,輕輕道:“往後我們也不分開了。”
趙曳雪用力點頭:“嗯。”
她又抬起頭,直視著北湛,像一個孩子一樣執拗地問道:“你喜歡我麽?”
男人一貫平靜無波的眸中泛起幾分笑意,摸了摸她的發頂,無奈地道:“我不喜歡你,還喜歡誰?”
趙曳雪道:“一直喜歡麽?”
“一直喜歡。”
她追問:“有沒有不喜歡的時候?”
北湛答道:“沒有,一直喜歡你,此生從未間斷。”
趙曳雪試探道:“我從前騙你的時候,你也還是喜歡麽?”
繞來繞去,卻是想問這個,北湛有些好笑,但是看見她專注認真的目光,又忍住了,溫聲答道:“那時候不知你是為了救我才說出那樣的話,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喜歡你。”
“所以你騙我,我也喜歡你的。”
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女子的臉頰,像是在觸碰著一朵嬌嫩的花,道:“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喜歡你,毋庸置疑。”
這一刻,趙曳雪的心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包裹起來了,浸泡在了溫水之中,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她靠在北湛的懷中,兩人雖然都沒有說話,但是卻知道了彼此的心意,空氣靜謐而溫馨,如同有蜜糖在柔軟地流淌。
正在這時,一陣冷風自外吹來,趙曳雪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北湛立即抱緊了她,問道:“怎麽了,冷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趙曳雪搖搖頭,道:“我沒事。”
話雖如此,但是她沙啞的聲音卻作不了假,北湛沒有拆穿她,只是將她攬得更緊了些,下頷輕輕抵在她的發頂上,低聲道:“等雨停了,我就帶你離開。”
趙曳雪點點頭,目光環顧四周,這個山洞看起來不大,但是勝在洞口有大石擋著,遮去了冷風和雨,一線天光自上方傾瀉下來,將洞裡空間照得蒙蒙發亮,旁邊生了一堆火,散發出融融的暖意。
趙曳雪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看什麽都發花,她的心情卻極好,輕飄飄地如在雲端,還傻傻地道:“不離開也好,咱們就在這裡住著,一輩子也不必分開。”
北湛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眉心微微皺起,趙曳雪追問道:“你不願意麽?”
北湛立即道:“願意。”
趙曳雪坐起身來,道:“你剛剛沒有說話,分明是不樂意。”
北湛又把她按倒在懷裡,耐心地解釋道:“沒有不樂意,只是你發熱了,若是不及時看大夫,恐怕會變得更嚴重。”
趙曳雪乖乖躺在他懷中,隻覺得頭昏昏的,整個人仿佛陷在了棉花堆裡也似,她伸手摸了摸北湛的臉,說起胡話來:“我看見你的眼裡有星星,阿湛,你的眼睛真好看。”
北湛握住她的手,神色中透著幾分擔憂,輕聲解釋道:“我的眼睛是遺傳我母妃的,她的眼睛更好看,厲山族的族人,眼睛都是灰藍色的,只有我是灰色,因為我是雜種。”
趙曳雪吃驚地張大眼睛:“誰這麽說你?”
北湛輕輕摩挲著她纖細的手指,低聲道:“很多人,那時候太小,已經記不得了。”
正因為他這雙灰色的眼睛,不似正常的昭國人,也不像厲山族,就連安慶帝都疑心他不是自己的種,對他十分不喜,甚至多次冷言相斥,月妃是不管這些的,於是上行下效,北湛幼時在宮裡的日子很不好過,就連宮人都敢背地裡叫他雜種,自記事起,這個稱呼就一直伴隨著他,直到他去了莊國。
在那裡沒有人知道他這雙灰眼睛的異常之處,因為人們都以為昭國人天生就是這樣的,沒有人再叫他雜種,他還在那裡遇到了趙曳雪,此生最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