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常念才安分下來,鴕鳥似的把臉埋在江恕頸窩,隻盼著這段路程快些,快些,再快些,最好眨眼就過。
她不鬧,江恕邁著大步子,速度誠然快。不多時便回了他們下榻的廂房。
江恕將她放在案幾上,遂又按住她肩膀,俯身看著她的眼睛:“難不成你以為我和明珠有舊情?”
常念萬萬沒有料到他會這樣直接的問,一下羞赧得垂下小腦袋,不過轉瞬一想,她都親眼見著宇文明珠那個時候從書房出來,孤男寡女,又待了半個時辰,且,江恕方才怎麽稱呼宇文明珠的?
他這樣冷漠無情的人,他們成親那會子,他還稱呼她“殿下”呢,現在竟稱呼宇文明珠為“明珠”!!
這還要怎麽說?
常念重重哼一聲,“不然呢?難道要本公主當你們是兄妹麽?”
江恕微頓,沉聲:“大抵也可以這麽說。”
常念更鬱悶了,恨恨嘟囔道:“想來宇文小姐正經人家出身,知書達禮,溫婉賢惠,也不甘做妾,只怕你們是想等著本公主病死了——”
“常念!”江恕的聲音忽然重了些。
常念聞聲一愣,肩膀輕輕顫著,眼睛眨呀眨,倏的落下一大滴淚來。
江恕神色微僵,按在她肩上力道忽然輕了。
“阿念,”他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去,“別說這種胡話。”
常念扁嘴,悶聲:“這才成親不到一年,你竟,竟厲聲凶我……還直呼本公主名諱,江恕,你是想反了不成?”
江恕深深皺眉,不明白為什麽這一會子功夫,她的關注點便轉到了這處,到底是輕輕揉了揉她纖弱的肩:“臣不敢反。”
“你都凶我了,還有什麽不敢的……”
“今日江恕立誓,若對大晉有一絲一毫不臣之心,受五雷轟頂,絕後——”
常念忽然捂住他的嘴,雖覺自個兒出爾反爾沒臉見人了,仍是信奉舉頭三尺有神明,從心道:“你的孩子是我生的,不許絕後。”頓了頓,她又補充:“五雷轟頂也不成,我不想作小寡婦。”
江恕無奈笑笑:“不是說我要反了?”
常念一雙霧蒙蒙的眼落在他漆色的深眸,語氣變得認真:“你會嗎?”
江恕肅然:“不會。”
“哦。”常念垂頭不說話了。
因這一小插曲,江恕略微回憶一番方才他說到哪處,才接著道:“先生老來得女,對明珠十分疼愛,我與她是同窗之誼,敘清時越也是。今日明珠是去看敘清的。”
他頭一回跟人解釋什麽,言語間總顯得生疏蒼白,然簡單利落,沒有半句廢話。
常念聽明白了,懵懵地抬頭,想起之前迷路時遇到的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白衣男人。
宇文明珠去看他,那難不成是……
常念的腦海中已然想出另一部故事:青梅竹馬,橫生變故,姑娘癡心不改,可良人殘缺雙腿,心生自卑,已不願再平白拖累。
這回,算是八九不離十了。
江恕見她擰眉深思,不知又想到哪處,便問:“想什麽呢?”
常念搖頭,伸手要去解開他腰間那個不堪入目的香囊,概因當時打了死結,這會子怎麽解也解不開。
江恕瞧著那雙作亂的手,無聲歎息一下,遂握上去:“別折騰了,我戴著便是。”
常念小聲道:“……醜。”
江恕語氣一本正經:“無人敢說。”
“這麽說,你也覺得它醜了??”常念哼哼兩聲,從他胸前鑽出來。
她可以說這香囊醜,可他就是不行!
尤其是,宇文明珠的香囊繡得那樣好看,今兒個她之所以氣悶,大半皆因香囊,妾不妾倒沒那麽要緊,畢竟若江恕當真有意,與宇文明珠的婚事早成了。
她繡工不好,拿不出手,忽然見著比自己好千萬倍的,又是這樣微妙的關系,哪個姑娘家心底沒個齟齬?
常念自知作不得那活菩薩,也從未要求自己去當那喜怒不由心的聖人。
這世上,處處隱忍退讓的人大抵比會哭會鬧的多受許多委屈,一半是別人給的,一半是自己給的。
虞貴妃很早就教過閨女這個道理。
可,待江恕覺察出那話徹底得罪了常念,已是晚了。
小姑娘的心思,彎彎繞繞,一會子變一個樣,比翻書還快。
人是他娶回來的,有什麽法子?
當日,江恕戴著那個藏青色繡竹紋的香囊,偶爾還會掉出幾根絲線來,紋路松松垮垮,不像個樣子,只不過他與眾將議事,沙場點兵,在演武場與江宅之間快馬奔襲,嚴肅刻板,一切如舊。落在他腰間香囊上的眼光不一,誠如他所言,無人敢置喙。
陳更拍馬屁,睜眼說著瞎話,許是嗓門大,聽著格外真誠:“侯爺這香囊甚好!”
聞言,其他同僚紛紛捅他胳膊肘:不要命了?
而素來冷面無情的寧遠侯,難得露出些許讚賞神色,“你倒是有眼光。”
眾人:“……??”
是老陳眼瞎了還是…他們侯爺?
陳更嘿嘿一笑,心想他老陳也有這麽得臉的時候!
晚膳時分,江恕不經意間提了一句。常念瞬間笑彎了眼,拉著他的大手問:“真的真的?從前就連母妃也說我的繡工實在不如雞爬,拿出來都不堪入目,為此我鬱悶了好久。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