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江恕不予置否,於情愛一事,他未存心思,然於丈夫一事,責任擔當是他本分。再者,他倒也不是強人所難那等惡劣之徒,一年都等了,何難兩月?
江恕起身去拿了一遝圖紙過來,沿案幾鋪展開,指著橋梁圈畫處,道:“請王爺先看此三地。”
這意思便是允了。
然他態度轉變之快,簡直堪比翻書,常遠不由吃了一驚,像這般無縫銜接公務的,滿朝上下只怕就他寧遠侯一人。
誠然,江恕談及大事是從不拖泥帶水,公私分明,冷峻面上不苟言笑的,頗有幾分令人生畏的氣勢。
只聽他指著那,繼續道:“若本候不曾記錯,此處是舒世子及屠師傅所定,然細觀之,此三地曲折蜿蜒,絕非下江南的最佳路徑,且沼澤泥潭眾多,水位變動頗多,大船行經一旦遇上風雨,極易深陷傾覆,方圓百裡內卻是荒涼無人處,若遇險,求生受阻,無非死路一條。便算是他舒衡不精於水利運河,屠師傅卻是老手,斷不至於犯此錯。”
常遠臉色微變:“此處對於整條京北大河而言實在不起眼,當初全權交由舒衡定奪,本王所思全在京城北上至西北邊地,如今聽你的意思……”
江恕:“一則,舒衡有意為之,二則,有人借屠師傅之手為之。”頓了頓,他淡淡的語氣倏的冷了下去:“當然,不論是誰動的手腳,最後呈到皇上面前,都必須是舒衡的過錯。”
說這話時,他深邃的眼裡半是篤定的計謀,半是攝人心魄的危險,深沉內斂,不動山不動水,然但凡出了手,便是要人往死路送去。
常遠即刻領會了江恕的深意,心下對這個妹夫越發放心了,從始至終雖沒有一句甜言蜜語對天誓言,然他所作所為,就足矣讓人安定。
雷劈固然是意外,上回舒衡行刺,總不能平白躲過一劫。
世上之人,無論誰,都要為自己的一言一行付出代價。
二人聚神這一商談,便是到了下午時分。
直到朝夕院的下人來回稟說,侯夫人醒了。
江恕沉靜的眼神便不自覺地翻湧出些許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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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念醒過來時,大腦一片空白,隻覺渾身酸痛,抬胳膊伸腿都頗為廢力,礙於宋婉在,她也不好表露出來,待常遠過來看了她,敘話片刻,她便佯裝乏了,閉眼睡覺。
常遠宋婉見狀,叮囑春笙夏樟幾句,才離了候府。
這下沒有“外人”在,她立時喚了春夏二人過來扶她起來,歪了歪腦袋望外一瞧,沙啞著嗓子問:“他呢?”
春笙機靈,一下反應過來,忙答:“侯爺去送王爺和王妃出府了。”
常念握緊小拳頭,砸在軟乎乎的錦被上,小聲罵了一句:“禽.獸!”
昨夜她都還沒反應過來,這廝竟毫無征兆,獸.欲大發,虧她還眼巴巴湊上去,如今想來,簡直不知死活!
哪知這男人冷若冰霜的面龐下窩藏了一顆黑心……最為關鍵的是,她,她竟被他乾病倒了!
這不爭氣的身子,好丟人,真真是好丟人!
想罷,常念忽然吩咐道:“去把母妃給的那一遝冊子搬過來!本公主即刻就要,全都要!”
春笙夏樟對視一眼,連忙去找。
瓊安殿常用的東西都隨嫁妝一起送來侯府了的,只是時間匆忙,尚未收拾,兩個丫頭找了片刻才翻出幾本,匆匆拿給小主子。
也正是此時,外間傳來下人們恭敬的問候:“侯爺。”
常念猛地一頓。
顧不得酸痛,她飛快扯被子蓋住這幾本冊子。
江恕進來時,便是瞧見他這小夫人虛弱地倚靠在榻邊,眼尾一抹紅,見他進來又羞怯地垂了垂眼,模樣楚楚動人,格外惹人疼惜。
那時候,心都軟了些。
江恕自然地走到榻邊坐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可還有哪處不舒坦?”
常念:“……”
還好意思問!自個兒心裡沒點數麽?她渾身上下哪處都不舒坦!
見她不答,江恕微微皺眉,叫張嬤嬤端了一碗滋潤嗓子的燉冰糖雪梨進來,這會子也識趣地不叫她多動了,把錦被往裡掀了掀,準備拿小幾放上來,方便她用午膳。
哪知,錦被一掀,便現出幾本胡亂堆疊的冊子,為首三個大字映入眼簾:
——春.宮圖。
第24章 不要 你便沒有一絲一毫地想念朝陽麽……
常念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江恕就十分自然地掀開了錦被。
那東西暴露於眼前,四周的空氣好似都凝滯了。
她身子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可偏偏, 整個人像是被什麽定在原地一般,下意識的舉動竟不是慌忙去奪回冊子藏好,而是抬眼看向對面的男人。
江恕寬大的手掌還抓著錦被,在瞧見“春.宮圖”三個大字時,微微怔了怔, 臉上露出一個極其古怪又困惑的表情,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對屋裡伺候的一眾人道:“都下去吧。”
眾人不明所以, 依言恭敬退下,在場唯二唯三知曉真相的春笙和夏樟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小主子一眼,也退下了。
頓時, 寢屋只剩下四目相對半響無言的兩人。
江恕望著她緋紅的臉頰,喉嚨緊了緊,略有些遲疑地開口:“若你想要——”
“不!”常念飛快否認道,“本公主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