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江恕眉心微動,不再問什麽,直接吩咐張嬤嬤擺膳到寢屋。
常念才小聲解釋說:“本來是要等你回來,哪料身子先不爽利了,折騰好久,藥湯都灌飽了……侯爺,你不餓也要陪我吃。”
他又不是機器,哪能不會餓啊。
這會子江恕自是對她千依百順的,只是眉心蹙起,面容嚴肅地提醒了句:“不舒服便少說話。”
驟然聽這話,常念倏的一怔。
他是……嫌她囉嗦麽?
還是,不耐煩了?
許是特殊時期,心思格外敏感,她不說話了,安靜喝了幾口湯,食了些魚肉,及清粥,而後一個人抱著湯婆子悶悶躺下。
那會子,江恕夾菜的動作都頓了頓,以為她是身子困乏,精神不濟,也並未多言打擾。
誰料等他梳洗沐浴完畢,再上榻時,隻對上一雙通紅的眼眶。
“還是很痛?”江恕深深皺眉,“長痛不如短痛,實在不成就請華姑來施針,可好?長夜漫漫,你如何熬得過?”
常念不吭聲。
江恕伸手揉揉她頭髮,卻被常念躲開。
繞是他再遲鈍,也察覺出不對來。
這祖宗鬧脾氣了。
江恕無措地立在原地,劍眉蹙了又蹙,索性掀開被子把人撈到懷裡,常念掙扎著,然她那嬌弱的小身板,加之腹痛無力,哪裡是江恕的對手,沒兩下便又好好躺到那寬闊的胸膛。
她輕哼一聲,不動了,語氣虛弱道:“侯爺,朝陽這疼痛難忍的小日子月月都有幾日,一年十二個月,每月都要折騰一回,若你實在不耐煩,日後還是記著時候為好,到日子便不要進朝夕院,朝陽自然也明白了。”
江恕臉色一沉:“胡說什麽?”
他緩了緩,盡量聲音溫和地道:“朝陽,初為人夫,若我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你直言便是,今夜也並無半分不耐煩,別多想。”
“……那你叫我別說話,是何意?”
“說話費力費神,於你如今的身體狀況不宜。”
常念慢吞吞從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看著男人那張不苟言笑而肅穆刻板的臉,沉思半響,隻得出一個結論:
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衡量寧遠侯的話中深意。
琢磨明白,常念終於破涕為笑。
江恕倒是不怎麽在意她這些小性子,見她不生悶氣了,才問:“還很疼?”
常念點頭,又搖頭:“沒有先前那麽疼……能忍。”
她不想被扎針。
江恕一副看穿她的神色,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便拿掌心貼著她小腹輕輕揉著,問:“我做什麽你才能好受些?”
胡茬尚在,親是不能親了。
常念想了想,“你和我說說話,好嗎?”
江恕沒說好不好,只是問:“說什麽?”
這,這……
常念卻被問得好半響答不出話,她們好歹也做了快一個月的夫妻,難不成,就沒有一點話可以說嗎?
一丁點都沒有嗎?
傳聞皆道寧遠侯少言寡語,冷酷無情,極其不好相與,果真不假。
常念放棄掙扎了,無力道了一句“睡覺吧”便閉上眼睛,心想這個絲毫不懂情.趣的糙漢能給她抱抱親.親揉肚子就是頂頂好的了,再有旁的要求,當真是她常念不知好歹。
良久的沉寂,靜得能聽到窗外沙沙沙的雨聲。
又下雨了。
不知過了多久,常念耳邊才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我和你說北漠之戰,成不?”
常念眼睫輕輕顫了顫,睜開,她躺在男人臂彎裡,抬眼便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她茫然問:“北漠之戰,是什麽?”
“十五歲那年,我第一次上戰場,便是在北漠,對抗北狄大軍。”
哦,這是她夫君輝煌戰績的開始,也是後來被世人奉為西北戰神至關重要的一場戰役。
常念眼睛亮了亮,乖乖應“好。”
“那時隆冬,北漠大雪紛飛,行軍隊伍整整二十萬將士,還未正式應戰,便已折損數萬……”江恕的聲音低沉平穩,像是不動的山嶽高陵,又像是幽然獨立的覆雪青松,語氣不徐不急地說話時,總有一種讓人全神貫注的魔力。
他說,常念便認真聽到心裡,直到後來,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當晚,朝夕院守夜的仆婦隻知她們向來冷言寡語的侯爺同夫人說了整整半宿的話。
即便是那場綿綿小雨,也隻下了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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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姑的醫術確是極好,尤擅婦人內症,常念喝了兩幅湯藥,月信腹痛之症狀便緩解了許多。
虞貴妃記著她的小日子,翌日一早就派房嬤嬤送了些補藥來侯府,配著華姑開的藥方一並煎服,及至第三日,竟是不疼了,或許也有心情好的緣故。
一則是她家侯爺體貼照顧,夜裡同她說從前大小戰役分散心神,是她完全沒有料到的,意外之喜總能叫人心情愉悅,二則是春笙帶來了好消息,說是上都護程府的三小姐與副將趙昀生的婚事定下了。
程府三小姐是庶出,蕙質蘭心,素有賢名,那日與一眾閨秀來侯府赴宴,雖不怎麽說話,常念一時間也想不起她是何模樣,隻知曉這是個不愛生事好風頭的沉穩性子,日後可用。至於趙副將,原是無父無母被老侯爺收回軍營的,後來跟著江恕出生入死,頗受重用,如今也算出人頭地,由宇文先生帶媒人上程府提親,兩家說定,日子都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