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因為回去的路上也好難受,我豈不是白白遭兩份罪了…”
這話,江恕不予置否,眼下,除了回京,便是繼續向西北去,委實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他耐著性子,循循哄道:“我們先在此處休養兩日,待你身子適應了些,再啟程,成不?”
常念抬了抬頭看他,委屈道:“不要,我本就十分難受了,再休養兩日,好了些,啟程又難受,倒不如來個痛快!”
說這話時,她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氣勢,豁出去般地抓住江恕的手,“侯爺,你騎快馬帶我如何?有多快騎多快,左右是難受,難受兩日與難受一日,我情願選後者!”
聽這話,江恕神色古怪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未見異常,可,怎麽就開始說胡話了?
他自是不能由著她胡鬧,當下就肅著臉道:“朝陽,快馬顛簸,許是會要了你的命,莫要多想。”
“……哦”常念生無可戀地望向頭頂土黃色的紗帳,又撐著爬起來,指了指他手上的藥湯。
江恕遲疑遞過去,只見她苦著臉,卻一口氣喝完了,又張了張口,欲叫夏樟拿橘子糖來,此時卻有兩粒梅子放到她嘴裡。
是江恕。
常念怔怔看著他,他只是把手上的罐子拿過來,語氣淡淡:“不夠還有。”
時已夜深,窗外傳來幾聲蟲鳴。
常念喝了藥之後,勉強吃了幾口米粥,平躺許久,身子總算有所緩解,可是一夜翻來覆去,不得好眠,意識朦朧間,倏的問了句:“我會死在路上麽?”
江恕微一頓,沉聲:“不會。”
那道聲音小了下去,卻仍是不放心地問:“倘若呢?萬一我出什麽意外……”
話音未落,江恕深深蹙眉,竟道:“我受五雷轟頂。”
“嗯??”常念被這話嚇得不輕,朦朧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忙“呸呸”兩聲,搖頭反駁道:“什麽五雷轟頂,我可不想當小寡.婦!也不想與你黃泉路上再相遇!”
想罷,她心裡後怕,立時雙手合十,虔誠禱告:“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各路神明佛祖菩薩在上,我家侯爺方才所言全是玩笑話,可作不得數,萬望天爺切莫當真,切莫當真!”
江恕:“……”
若世上當真有神佛庇佑,又何來人間疾苦。
驚覺自己失言,他緩了緩,才淡淡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不會有意外。”
常念半信半疑,悄咪咪又祈禱一遍。
她可不想拖累他送死。
這一夜,誰都沒有睡。
東方旭陽卻是如常升起。
清晨,江恕先是安排陳副將護送運輸兵器的車隊先行趕回西北,而後再讓裝運家私器物的車隊隨後跟上,隻留下五輛馬車斷後,分別是新婚將領的家眷,及少量仆婦宮婢。
這位嬌貴主兒,是急不得了。
自禹城出發後,馬車走走停停,常念難受時,江恕便抱她上馬,跟著馬兒緩緩前行,沿途賞景,乏了便又回車上坐坐,及至下一個驛站,則停下歇一晚。
如此,兩日的行程,硬是走到了第四日。
可憐侯府裡江老太太拄著拐杖左等右等,後來索性搬來大交椅在門口坐下,眼見著運輸兵器一類的車隊日夜兼程趕回軍營,又是一堆運送雜物的停下,回來的將領都說侯爺與殿下馬上就到了,偏偏一日又一日,就是不見孫媳婦,老人家急了,心想莫不是半道上孫媳婦身子不爽利,還是半道上就難受得鬧著要回京?
她那個孫子,半點不懂體貼照顧人,要是孫媳婦說一聲要回京,他還當真能乾出安排車架送人回去那檔子事!
不成!
這一尋思,老太太哪裡還坐得住,立時吩咐人備馬車,前往入西北邊塞的安城。
她抵達安城時,正是天擦黑。
江家在西北地界內各處都有私宅,侯府的馬車自是先駛向安城南北巷的府邸。
適時,成排車架從街道另一頭駛來,聲勢浩大。
老太太掀開車簾,眯眼一瞧,前方侍衛舉的燈籠,倒有幾分像是寧遠侯府的,她將要垮下馬車的身子又伸回去,仔細思量一番,壓低聲音吩咐車夫:“別作聲,跟過去瞧瞧。”
於是車夫驅馬上前了些,借著夜幕,停靠在街道另一側。
老太太則拿拐杖掀了簾子一角。
不遠處,正是江恕一行人,趕著天黑前進了安城,身在西北地界內,便等同是回了家,也無需將就客棧了。
安城府邸常年有人看守,十騫上前叩門,管家聽聞是侯爺回來了,立時敞開朱漆正門,點起府上燈盞,一時間,亮如白晝。
江恕先下了馬車,伸手欲扶常念下來,哪知那白皙柔軟的手搭上來,未有動作,先聽得一句嬌嬌弱弱的“侯爺。”
江老太太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聽。
“侯爺,你背阿念下去好不好?委實沒有力氣了……”
話音落下,有一瞬的沉默。
而後,也不見有回答。
“這榆木腦袋!啞巴了不成?”
江老太太登時急了,作勢便要下車去敲敲那個冰坨子,誰料下了車,竟是一眼瞧見自個兒那不解風情的孫子,橫抱著一嬌弱姑娘進了府門,身後一眾宮女仆婦跟著,連背影都快瞧不見了。
老太太不禁愣在原地,半響,滿目驚疑,她竟不知,江恕對哪個姑娘這般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