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鄰邦敵國安.插暗探, 探查最新消息,以便掌握各國動向,是軍事乃至政治上常用的手段。縱使是西北地界內, 也有別國暗探。上回在營帳內中被寧遠侯一劍砍去右手的貨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安.插不易, 自我防禦也需要謹慎心思。
這樣龐大而周密的暗網,原本是敘清一手操控的。只因當年,他頹廢太久,暗網卻不可廢,時越接手一半, 余下的交由宇文先生。宇文先生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幾年前敘清重新回來, 才接替了那部分,而東月國,好巧不巧是時越在管。
這無疑是疏忽。
時越不敢辯駁。
二人回到城內, 馬廄裡同風自覺向主人走來,江恕順了順它頭上的一摞毛發,道:“讓敘清回來,你留守安城即可。”
身後城門緩緩關上, 時越回看一眼門縫中呼延川逐漸消失的身影, 拳頭攥緊:“我雖不如敘清有本事,可這會子, 他怎麽面對呼延那狗賊?”
當初那毒箭, 就是與東月國交戰所中,毒,就是呼延川所研製。雖已過去多年,東月是大晉手下敗將, 俯首稱臣,如今兩國友好來往,個人恩怨理當放下,可要說沒有恨,怎麽可能?
江恕默了片刻,凝眸直視他:“我尊重敘清的意願,來或不來都看他。但你,必須回安城。”
必須,是絕對的命令。
一股莫名情緒叫時越熱氣翻湧,下顎線崩得極緊,他有滿肚子的話要反駁,可最後還是道一聲:“是。”
江恕翻身上馬,向城內定安街方向疾馳而去,揚起的灰土模糊了時越立在原地的俊朗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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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恕回到侯府,天光大亮,仆婦小廝們開始上下忙活了。時辰還早,往常這時候,朝夕院那個祖宗正是好眠,江恕先去了趟福康院。
江老太太向來是早起的,這會子正在院外打拳。
江恕迎面走過來,只見老太太謔的出拳,朗聲道:“小子,看招!”
江恕輕而易舉便擋了她的拳頭,放下,無奈道:“祖母。”
江老太太覺著無趣,遂收了招式,接過芳媽媽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邊問:“一大早的,外頭忙完了你不去陪阿念,過來找我老婆子做什麽?”
江恕開門見山道:“向您借個人。”
“哦?”老太太放下帕子,重新拄起拐杖,狐疑打量孫子一番,“老身這福康院丁點大的地方,你想借什麽人?”
江恕緩緩道:“柔剛並濟,千面妖嬈,必要時,可神不知鬼不覺取人性命。”
聞言,江老太太正經了神色。
芳媽媽自覺退開到一旁,揮手示意下人退出院子。
祖孫在庭院的竹席坐下,老太太略微思忖半響,倒還真找出這麽個人來。她看向孫子,也不問什麽,指腹移動,按下蓮花紋拐杖上的隱藏機關,輕微的“哢噠”一聲,一道桂葉大小的令牌露出來。
——青蓮令。
這便是老太太身子康健卻拐杖不離身的真正緣由。
老太太握著那許久不動用的令牌,蓮花紋依舊清晰鮮亮,她說:“你要的人,在城西八尺巷第五家,名喚水雲。見此青蓮令,如見主,拿去吧。”
江恕接過令牌,“謝祖母。”
“祖母老了。”老太太幽幽歎了口氣,青蓮一出,諸多往事浮現眼前,叫她總是笑顏常開的臉龐多了幾許滄桑。
老太太說:“你母親生性柔弱,難掌大權,又走的早。這東西從太.祖那時傳到老身手上,至今便是五六十年。祖母看阿念那孩子雖嬌嬌弱弱,卻是手段狠辣的,想來宮裡出來的女子,心機城府不會差。這回你拿去辦完事情,直接交給阿念吧。”
本來,這應該由老太太親自傳給孫媳的,可她想著,讓孫子孫媳多說說話,左不過這侯府,日後也是她們做主,有商有量的,她一個老太婆還湊上去做什麽?
江恕卻是許久未語,肅冷的臉龐罕見地滑過猶豫不定。
青蓮令,不光是這小小的一塊令牌,其背後是危難之際可救全族於水火的最後屏障、是一隻獨特的軍隊,輕易不動,世代隻傳一家主母。只因江家的男人一旦上了戰場,九死一生,倘若遭遇不測,這個家,總要有人撐起來。家裡,也只剩孤兒寡母了。
沒有辦法。
江家世代就是這樣特殊的家族,權勢滔天,長盛不衰,拿命懸在腦袋上,男人的使命是忠君報國,便注定了後宅的女人要有守家的魄力和堅韌。
可江恕還是覺得常念太過柔弱,才是十幾歲的姑娘,嬌滴滴的,天真又爛漫,忽然壓下來這麽大的事情,她怎麽還能沒心沒肺地撒嬌使小性子?
從一開始成親,江恕便已考量周全,以後也沒打算將這事告訴常念。如今老太太提起,他再慎重思量過,仍是不打算。
江恕最後道:“她還小,這東西,不妨再等幾年。”
江老太太一默,又忽的笑了笑:“你倒是會疼人!”她拄著拐杖站起身,慢慢回了屋,一面擺手道:“你是一家之主,都聽你的。”
江恕離開福康院時,幾房的小輩們都在院外等候請安了,等了一小會,個個伸長脖子往裡看,卻是看到寧遠侯出來,又縮縮脖子,恭敬問候:“侯爺。”
江恕漠著臉,徑直走過,氣息冷冽,未有一語。
芳媽媽出來道:“都進去吧,老太太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