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瑾豎起手,打斷了喋喋不休的顏青。
他溫和平靜地說道:“顏世子離開之後,顏小姐聽到金蟬中傳出不尋常的聲音,憂心你的安危,是以特意趕來。”
顏青趕緊立直了身子行禮:“見過殿下。因為臣的事情深夜勞煩殿下,都是臣的過錯!”
顏喬喬:“……”
別人都喜歡邀功,這顏青就奇了,專愛攬過。
“所以你不承認是嗎?”顏喬喬看著發小,“你不承認中途起身,怪笑,然後又伏回去裝睡?”
孟安晴飛快地搖頭:“沒有,沒有,除非夢遊!”
“要不然就是小妹你發夢了。”顏青笑道,“先前你便奇奇怪怪,說話沒頭沒尾。”
顏喬喬恨不得撿起地上的銅燈敲顏青腦袋。
“多說無益。”公良瑾淡聲道,“沉舟。”
沉舟上前,拱手:“是!”
她望向顏喬喬,解釋道:“我的道意名為多情,能夠與旁人共情,感知旁人真實情緒,無從掩飾。顏小姐有什麽問題隻管問她,我會替你分辨真偽。”
沉舟微笑著,抬手捉住孟安晴腕脈。
顏喬喬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望向孟安晴,只見孟安晴仍是那副老實的樣子,臉上並沒有一絲心虛或畏懼,反倒還有點高興。
“嗯嗯!”她細聲細氣地說,“喬喬快問,問了你就知道有壞人冤枉我,一定要把那個壞人揪出來,打死!”
看著好友熟悉的表情,顏喬喬心緒不禁變得複雜,她硬下心腸,冷聲問:“今日念的那些信,是你寫的嗎?”
“不是。”孟安晴答得飛快,“我念過一遍,都要氣死了!”
顏喬喬望向沉舟,只見青衣女官微微凝著眉,幅度很小地搖了下頭,示意她繼續往下問。
顏喬喬又道:“你再說一遍,你心中如何看待我爹、我大哥,還有我。”
孟安晴點點頭,又將白日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
說起顏青,她仍是紅了耳朵,簡單地幾句帶過。
顏喬喬思忖片刻,將顏青遠遠趕開,又問孟安晴念信之時,是如何辯駁那些汙蔑顏青的話。
孟安晴臉更紅,腦袋垂到了胸口,像隻鴕鳥一樣,嚶嚶嗡嗡說了些“玉樹臨風”、“英明神武”這樣的溢美之辭。
顏喬喬再看沉舟,沉舟仍是搖頭。
把顏青召回來的時候,沉舟見著顏青立刻也開始臉紅——孟安晴對顏青的滿腔愛意,也令她被動共情。
顏喬喬蹙眉不解,絞盡腦汁又添了許多問題,從青州一起拔人家胡須,問到春日宴林天罡下毒,孟安晴的反應卻始終如一。
顏青歪眉斜眼地怪笑著,張了幾次口想要嘲諷顏喬喬,但一觸到公良瑾那冷冷淡淡的眉眼,立刻又把滿肚子話都憋了回去,憋得難受,悄悄站在陰影裡抓耳撓腮。
片刻之後,見顏喬喬實在想不出問題,公良瑾垂了垂眼睫,淡聲問道:“你父親奉南山王之命出征,戰死沙場,你就不曾有過絲毫怨懟?”
孟安晴飛快地搖頭。
公良瑾又問:“你久居王府,難免聽到些挑撥你與顏氏兄妹之語,就不曾有過片刻動搖?”
孟安晴仍是搖頭。
顏喬喬看著那道細細的脖頸,以及幅度巨大堅定的搖頭動作,不禁有些懸起心,生怕她把自己的腦袋給搖掉下來。
公良瑾頷首,示意沉舟停止共情。
沉舟拱手稟道:“殿下,孟小姐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真摯純粹,絕無半絲作假。”
“絲毫也無?”
“無。”
顏喬喬怔怔看著孟安晴,只見她臉上並沒有意外之色,而是憨憨地彎起眼睛笑。若是周圍沒有外人,想必她還要拎起裙擺原地轉幾個圈。
公良瑾面沉如水:“回答我的問題時,也無?”
沉舟立刻肅容,正色,認真拱手:“稟殿下,也無。”
顏喬喬抿住唇,皺眉不解。
顏青著實忍不住了,輕咳一聲,道:“那便是徹底排除孟安晴嫌疑了,我就說嘛,咱府中教養出來的人,怎麽可能長成歪瓜裂棗?都怪小妹打斷我,否則此刻我都撬開這櫃子了,說不定已經知道究竟是誰在陷害孟安晴。”
公良瑾涼涼瞥他一眼,負手道:“顏世子,你帶孟小姐去歇息,好生令人看護。”
顏青像隻大鵪鶉般老實點頭:“是。”
待那四人離開,公良瑾余光掃過破釜,道:“那日你問我,如何得知江芙蘭有詐——家中遭逢慘禍,她心中卻只有純粹思慕之意,便已是最大的破綻。”
破釜恍然點頭:“哦……”
顏喬喬驚道:“難道阿晴也中了血邪?”
公良瑾搖頭,淡聲道:“當日未能及時察覺江芙蘭身上的血邪之術,是因為江府血邪之氣衝天,久居其中必會沾染。孟小姐身上並無血息。”
顏喬喬松了一口氣,卻又提起另一口氣:“那阿晴究竟有事無事?”
“自是有的。”公良瑾輕歎,“人心必有暗面,至純至澈,那是聖人。”
“那究竟……”顏喬喬話音一頓,眨了眨眼,望著公良瑾,不太讚同他方才這句話,“有這樣的人啊。您不就光風霽月,不食人間煙火,全無世俗之欲。”
公良瑾失笑:“我?”
她真誠地、輕輕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