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生沒有遺憾了。”她說。
“我有。”他歎息,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抱歉遲到。”
壓抑著情緒的聲線暗沉低啞。
在真實的前世,她沒能等到他。
顏喬喬感覺到有水滴落進她的發叢,溫涼的,不像是墓殿滲水。
她的心尖輕輕地顫,抬起手,摟住他的腰,額頭蹭著他的下頜,認真地搖了搖頭。
“殿下以蒼生為先,才是我摯愛的殿下。”
他胸腔微震,將她緊緊壓進懷抱,大手緊緊箍住她的背,嵌得她肋骨生疼。
墓道中有腳步聲傳來。
兩個人輕輕分開,抬眸望去,只見一道人影匆匆一掠,晃眼便到面前。
破釜。
粗獷大漢手一拱,震聲稟道:“殿下!找到韓崢與無間珠華了!”
“嗯。”
他留在這裡,便是等這個消息。
顏喬喬眸中閃起凶殘愉悅的光:“抓住了?”
“死了!”破釜回道。
顏喬喬蹙眉:“死了?”
心下浮起警惕。
破釜點頭:“對,兩個都死了,沉舟和白無愁守在屍身那裡,沒亂動,待殿下定奪。發現那二人的殿室,正是先前卡住院長他老人家的那一處。這兩個人藏在裡頭,難怪墓陣一直運轉不動。”
顏喬喬望向公良瑾。
公良瑾頷首道:“好。你回去稟告帝君,司空白叛。”
“是!”破釜神色一凜,拱手離去。
*
公良瑾與顏喬喬一路向墓中深入。
壁刻極為古樸,精致厚重的紋理,皆是墓陣的一部分。
等到帝君入陵,這座墓陣便會啟動,帶著整座陵墓沉入地底,與歷代先帝棲息一處。
穿過三條嵌有東珠照明的墓道之後,顏喬喬遙遙看見沉舟蹲在墓殿中央,正在鼓搗地上的屍。
在他身後,白無愁抱著劍,一面防備殿外,一面盯著離霜。
離霜身上扣著封鎖靈氣的鐐銬,垂目站著,面無表情的樣子。
諸多記憶湧上心頭,顏喬喬一時情緒複雜。
大約是感應到她的目光,離霜抬眸,與她對視相對。
片刻,冷面女官輕輕點了下頭。
顏喬喬也點點頭。
二人進入墓殿時,沉舟已大致將屍身勘察完畢。
她起身,拱手稟報:“韓崢肝腸寸斷,心肺鬱血而亡。”
顏喬喬循著沉舟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只見韓崢靠坐在一根墓柱之下,睜著雙眼,眼睛裡殘留的情緒與他在幻陣中死去時一般無二。他微張著嘴,吐了很多血,衣襟和身前的地面像被血洗了一樣。
顏喬喬湊上前去,蹲在韓崢面前,對上他無神的眼睛。
有些不敢相信這人就這麽死了。
指尖挑起一道靈氣,渡入韓崢屍身察探。
果然如沉舟所言,肝腸崩裂、碎斷,心腔積滿了淤血。似是悲摧心、痛斷腸。
顏喬喬怔怔收回靈氣,啼笑皆非地感慨:“原來你這麽矯情啊!”
三次幻陣。
第一次,韓崢與無間珠華特意設陣,攻少皇道心。結果顏喬喬入陣,與公良瑾一道穿上大紅衣,斷韓崢劍,誅韓崢心。
第二次,顏喬喬逃離鎮西王府,昭告天下休了韓崢,並與公良瑾聯手殺上金殿,將此逆賊梟首示眾。
第三次,便是方才的幻陣。顏喬喬無怨無恨,漠然舉劍,將韓崢一劍貫心。
欲誅人心者,反遭誅心。
韓崢神魂屢遭重創,竟把自己給活活痛死了。
顏喬喬有些理解,又有些不理解。
她移動視線,望向躺在前方的無間珠華顏玉貞——看她的姿態似乎是想要逃離這裡,卻死在了半道上。
莫非又被滅了口?
念頭剛動,便聽到沉舟繼續稟報:“而無間珠華,卻是因為鎖情蠱而死,死法與韓崢一致,哦,她身上還殘留有神嘯秘藥。”
信息量太大,顏喬喬的木頭腦袋愣了好一會兒。
她下意識走上前去,蹲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屍身旁,渡入靈氣察探。
果然與韓崢死法一致。
只不過,她是自碎肝腸、自斷心脈而亡。
腦仁深處嵌著形狀奇異的蠱蟲,已隨宿主死去。
這一幕,實在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韓崢給他自己種了鎖情蠱,”顏喬喬心情複雜道,“本欲對付我,可惜我沒有上當。沒想到,最終他竟坑了顏玉貞。”
那時,韓崢一面裝弱示好,一面以“夢魘”的方式嚇唬顏喬喬,騙她主動去親吻他。
幸好顏喬喬意志堅定,沒中他的鬼計。
後來才知道那是鎖情蠱,若她主動親了他,便會與他共鎖一蠱,生死相隨。就像威武寨中死去的青壯年,就像幻陣中的冰壺螳螂,就像眼前的……韓崢與顏玉貞。
顏喬喬看看坐在柱下的韓崢,又望望逃向殿外的顏玉貞。
很顯然,顏玉貞自始至終看不起韓崢,也小看了他,一著不慎被韓崢下了藥,將韓崢誤認成旁人,親吻了他,中了他身上的鎖情蠱。
韓崢是個狠人。他知道自己廢了,沒什麽利用價值,便用這樣的方式與顏玉貞綁在一起,顏玉貞想活命便要保住他。
只是沒料到他自己沒能撐過誅心之陣,把顏玉貞也拖下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