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禦神嘯,內平禍亂。
他們是母子,是同袍,也是彼此最信任的支柱。
有老夫人這根定海神針鎮著,顏喬喬相信林霄沒心沒膽也沒能力乾出叛國的事兒。
顏喬喬微笑著執起老夫人的手,按照昨日臨時抱佛腳學來的靈氣外放之法,從經脈中迫出一道純金色的靈氣,落入老夫人指尖。
氣走遊龍,歪歪斜斜。
顏喬喬臉頰不禁有些發熱,艱難地操控著靈氣漫過老夫人五指,抵達掌根。
“有了!”老夫人驚喜低呼。
顏喬喬本就支撐不易,老夫人這一聲直接讓她散了功。
金色靈氣消散,顏喬喬整理氣息,平複了經脈中的靈流,然後望向老夫人:“感覺如何?”
林霄把指骨捏得咯咯作響,屏著息,豎著耳尖,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邪血確實在簌簌地動。”老夫人拍了拍顏喬喬的肩膀,笑吟吟道,“閨女進步神速,今日就不必再那麽辛苦,好好歇息,啊?”
顏喬喬不大會察言觀色,她分辨不出老夫人是當真感覺到邪血被收束,還是故意說這樣的話來安撫她與林霄。
不過,就憑顏喬喬目前的修為,根本無法調運足夠的靈氣,同時將老夫人周身的邪血都迫至心脈。
恐怕得修至宗師境才能做得到。
一個月內突破宗師?修夢道的都沒這麽敢想。
顏喬喬暗暗歎息,起身告辭。
走到廊道上,恰好遇到離霜大步從外面進來,手中抱了一床厚厚的新被褥。
“又見面啦!”顏喬喬抬手打招呼。
離霜嘴唇微動,似乎不知該如何回應。
見她難受得快要用雙腳在木廊上鑽個洞,顏喬喬心中好笑,甩著胳膊揚長而去。
*
威武城。城主府。
公良瑾端坐在堂屋上首。
顏玉恆坐在公良瑾左側方,一聲不吱地任由醫師為他拔掉身上的箭,用細布糊著草藥包扎好傷處。
若不是額頭滲出密密一層細汗的話,還當真看不出他在忍著痛。
醫師退下之後,顏玉恆正色道:“殿下想要知道什麽,但說無妨,顏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公良瑾垂眸笑了笑,淡聲道:“我想問,赤紅之母。”
顏玉恆:“……”
靜默片刻,公良瑾溫和抬眸:“不方便麽。”
顏玉恆重重眨著眼睛,看看左邊地面,又看看右邊地面,歎著氣,擺著頭,神色頗有些沉痛糾結。
半晌,嗐一聲,正色望向公良瑾,抱拳道:“可否容我冒昧問一句,殿下是從何處得知赤紅之母這四個字。”
“有人欲以此毒,加害令嬡。”公良瑾直言道。
顏玉恆驀地起身。
“什麽?”
隻一瞬間,身上的箭傷便齊齊迸裂,鮮血滲出細布。
“南山王稍安勿躁。”公良瑾語聲沉靜,“我已將毒物收繳,正令人查驗。”
顏玉恆緩緩吐出一口氣,視線凝重,落在公良瑾臉上。
眼前之人,極年輕,卻已有了國之重器的模樣。
聽著他說話,不自覺便令人心緒平靜、安定,下意識地信任。
顏玉恆眸光定下,慢慢落坐。
“不瞞殿下,赤紅之母與一樁家醜有關。”顏玉恆輕歎著開口,“清和去世之時,我曾答應過她,一輩子守好這個秘密,永遠不讓女兒知道。我本以為,世間不會再有赤紅之母。”
公良瑾頷首。
視線相對,顏玉恆心中浮起異樣的感覺,仿佛說出這幾句話之後,眼前這位年輕的殿下差不多便已猜出始末。
顏玉恆垂眸,低沉的聲線在這間空曠的木堂屋中回蕩。
“清和懷胎五月時,醫師診出是個女兒,我們都高興壞了,給她取名喬喬。喬喬調皮好動,在娘胎中便十分聰明,還未出世就懂得與人碰拳頭——還會挑人,若是顏青過來,喬喬便踹他,不許這個沒輕沒重的搗蛋鬼在清和面前瞎鬧。”
“我們每日都在期待與她見面。”
說到此處,顏玉恆別開頭,抹了把臉,聲線隱隱顫動。
“然後清和便中了此毒。”
“赤紅之母無藥可解。中毒者,一旦生產,渾身血液將從體表沁出……孩子出世,母親血液流乾而亡。這便是……至邪至毒的赤紅之母。”
說話之時,顏玉恆身上包扎的細布也一張接一張被鮮血滲透。
他繼續說道——
“我勸清和打掉孩子。畢竟還是胎兒,沒見著面,沒說著話。”壓抑著哭腔的男人,聲音變得扭曲震蕩,“清和不忍。她說喬喬很聰明,很聽話,很懂事,已是我們活生生的女兒。”
“後面那些日子,清和日夜不停給喬喬做衣裳。”
“當時也是懷抱萬一的僥幸,就期望那畜生良知未泯,其實並未真的下毒,只是故意說那樣的話,折磨我與清和……”
男人躬下了背,捂著臉,雙肩顫如秋葉。
“然而喬喬出生時,清和還是走了……我答應清和,要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不讓喬喬知道。”
“我已許多年不曾見著女兒,也不知如今的她,是否如清和期願的那樣,每日都開心快樂……”
指間溢出悶沉的嗚咽。
公良瑾歎息,傾身,老成持重地拍了拍顏玉恆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