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邪若成聖,世間怕是要淪為真正的煉獄。
她深吸一口氣,怔怔望向公良瑾。
前世,殿下那一身血殺……莫不是,他在前往京陵斬韓崢之前,已出手平定了西梁血邪之禍?
心間忽地一震,直覺告訴她,她可能猜到了真相。
這般想著,胸中不禁熱血激湧,指尖難抑地輕顫,滾燙的熱淚浸濕了眼眶。
她想,他一個人走過那些路,只有孤零零一柄王劍陪著,該有多麽孤獨、多麽辛苦。
她怎麽能讓他一個人。
越是深想,越是悲從中來。
公良瑾煮好茶,抬眸一看,見顏喬喬紅著眼,抿著唇,金豆子劈啪亂掉。
“……”
這是……嚇著了?
他遲疑片刻,起身。
頓了頓,俯身拾起鎮在案角的金磚,目光複雜地瞥了它一下,然後默默走到她的身旁,在細榻邊緣落坐。
薄唇微抿,略微猶豫。
終於。
“顏喬喬,”他垂眸,正色問她,“需要趙玉堇,還是你的磚?”
第75章 信得過我
顏喬喬覺得殿下可能誤會了什麽。
此刻她情緒悲慟,並不是因為思念趙玉堇,更不是為了區區一塊半尺大小、雕刻著精美繁複花紋的、沉甸甸純足金的金磚。
她心中所想,分明是前世她不曾參與的、殿下一個人經歷的那些波瀾壯闊的過往。
她動了動唇,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思忖間,她下意識抬起手,從他手中接過了那塊金磚。
公良瑾:“……”
顏喬喬:“……”
她反應奇快,立刻誠摯地對他說道:“殿下請您聽我狡辯。”
公良瑾微笑:“……”
直覺告訴顏喬喬,笑得溫和斯文的少皇殿下,他生氣了。
而且氣得不輕。
“殿下。”顏喬喬趕緊亡羊補牢,“我方才心中想著前世的殿下。”
她托起手中的金磚。
“前世不曾刺殺檀郎,那一場最終浩劫,必是由您親手平定。在我心中,您就像這磚,堅不可摧,頂天立地,救蒼生於水火,挽大廈於傾崩。”
公良瑾看起來有些頭疼。
他由衷地覺得,無論任何人與她接觸過,想必都會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世間怎會有這般厚顏無恥的可愛之徒。
“你就如此信得過我。”他淡聲道。
顏喬喬把腦袋點得斬釘截鐵。
他沉默片刻,道:“如你所言,前世我未能救你性命。你不怨我?”
顏喬喬飛快地搖頭,不假思索回道:“我隻遺憾前世未能陪伴殿下左右。京陵一戰,殿下孤守空城,我身在遠方徒留遺恨。失蹤七年,殿下浴火歸來,我身陷囹圄任人宰割……我如何能怨殿下,我想到您孤零一個人走過那麽多路,我只會心疼殿下。”
說到這裡,眼眶忽然酸澀。
她急急將頭撇到一旁。
沉默片刻,他輕輕笑了下,把一隻大手重重覆上她的肩。
“心疼一個七年成聖的修真者。”他歎息道,“你腦袋裡裝的是木頭?”
顏喬喬:“……”
好像是這麽回事。
聖人得道飛升,成仙成神,解決了此方天地的恩怨,殿下便破碎虛空暢遊大千世界去了,輪得到她一個死人來同情?
她轉回頭,看著他,嘴角垮出可憐兮兮的弧度。
她道:“您到了外面,如果娶了妻,待她會像趙玉堇待許喬那般嗎?”
公良瑾:“……”
“沒有如果。”他心平氣和地說。
“嗯。”她敷衍地點點頭,心情並不見好,“前世我錯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後悔太遲,徒留遺憾。”
她心中不好受,只能緊緊抱住懷中的金磚。
這一日,死士護送著公良瑾抵達了西梁與大夏的邊境。
前方關卡已被戍邊軍攻下,只要與邊軍匯合,此次刺殺之行便可圓滿結束。
只不過,最後一刻遇上了小小的麻煩。
前方排兵擋道的這支西梁軍隊並不算強,邊軍未能及時將他們擊潰,是因為這支軍隊將遠遠近近的西梁平民百姓全綁了,浩浩蕩蕩十萬人,盡數架在軍陣前方充當盾牌。
十萬百姓啊,哪怕站著不動給人殺,也不知要殺卷刃多少寶刀。
荒野一馬平川,無法繞行。
倘若再不擊潰這支西梁軍的話,公良瑾一行便要直直撞入他們的軍陣之中。
大夏戍邊軍的黑甲在烈日下反射著寒冽的光芒。
沒有人願意對手無寸鐵的平民舉起屠刀,然而形勢逼人,眾將士沒有選擇。
沒有什麽能比儲君的安危更重要,拖到此刻才做決斷,已是嚴重失職。
邊軍將領的眉心皺得能夠活活夾死蒼蠅。
揚起的鐵掌隱隱顫抖,準備向敵陣放箭。
眾將士唇角緊抿,心情沉重。
與大夏邊軍的沉悶肅穆相比,那支西梁軍隊反倒氣氛十分輕松,他們望向陣前百姓的眼神,如視豬狗。
西梁軍主帥與副將正在制定圍殺策略——用這十萬百姓的身軀堵起血肉長城,阻擋大夏邊軍的腳步,西梁正規軍則分五路包抄,誓必截殺那隊車馬。
“硫磺火。”一名副將對下屬道,“去,令那些賤民吞食硫磺火,等到大夏人踩過他們屍首時,轟,炸得他們兩腿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