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著涼意靜悄悄,比她十分鍾前回來的時候,好像還要寂寞冷清幾分。
城區外的大學區,又是這個時間點,只能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被出租車司機接單了。
在下單後,她打電話給薄原:“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我想跟你說,周六的約會得推一推。”
“嗯?”
“我爺爺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我現在要往回趕。”她正在往校區外趕,略有些斷續的氣喘。
薄原說:“在原地等我。”
席梨芝一時沒反應過來,懵然停了腳,問他:“為什麽?”
“我送你。”
他簡簡單單的說著。
深濃的夜色中,似乎有些水汽寒霧。
不一會兒,伴隨著引擎聲,薄原就到了。
戴上備用頭盔,席梨芝上車,雙手圈住他的腰。
風馳電掣,頭盔外的風是冷硬的,她抱著薄原,緊緊貼著,覺得此刻的心是溫暖柔和的。
不過十多分鍾,到達機場。
薄原停好車,摘下頭盔。
他說:“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到家,再回來。”
送她回家的意思。
這個決定要跨越千裡,讓席梨芝一下有些失神。
太超出預料。
她原本只是跟他電話道別,然而,被他親自送到機場,還要陪她一起買票上飛機。
除了甜蜜感,席梨芝還有些負罪感。
這個時間點,正是睡覺休息的黃金期。
不過,她最終沒能阻止薄原。
在他眼裡,她安全落地,再親眼看著她上到接她的席家車子,那才算穩妥,告一段落。
*
回到席家住宅的時候,已經是清晨四點多。
清冷的天色蒙蒙亮。
席梨芝剛進門,管家鄭戎就說著:“小姐,抱歉半夜通知你過來,昨晚老爺的情況確實不太樂觀。不過,現在已經好轉了些。”
“沒關系,我去看看爺爺。”
席梨芝禮貌笑了下,走上通往臥房的樓梯。
她來到爺爺的房間。
剛靠近沒兩步,躺在床上的席京就睜開了眼睛。
看到是乖孫女回來,他動動喉嚨,說話的氣還有些虛弱:“我就是身體不太舒服,老毛病了,本想瞞著你,鄭管家非要通知你回來。”
席梨芝卻搖頭,說:“告訴我才對,我們是一家人呀,爺爺如果有事瞞著我,我會不開心的。”
她說話的神情很認真,並不是單純哄著人開心。
白發蒼蒼的席京看在眼裡,眉宇間泛起惆悵。
他沉默了,而後若有所思。
其實,還真有個關於席梨芝母親與她的秘密在隱瞞。
老爺子一直猶豫什麽時候和她坦白,但沒想到,猶豫之後,會是在他身體出現問題的今天。
他有些擔憂,也有些釋然。
也好,說完了,就再沒了瞞著她的事情。
他年紀大了,誰也不知道哪天會出更嚴重的狀況,席家不想自己走之後,孤苦伶仃的孫女有朝一日被迫接受耳聾的事實,才來怪他的隱瞞。
而那時,他已不在人世間,沒法再寵著她哄著她討原諒。
在九泉下也會不安心。
這樣想著,席京:“陪我說會兒話吧。”
“好。”席梨芝乖順點頭,眉眼間溫婉靈動。
落在席京的眼裡,怎麽看都覺得孫女像極了她已經死去的母親。
基因越是傳承相似,越是讓他擔憂。
床邊馥鬱清香,是新開不久的金葉美人蕉。
原本那盆景裡的舊花枝枯萎,沒想到,根部生出的新枝葉,如今開出了相同顏色的嬌嫩花朵。
席京看著她:“你媽媽很漂亮,也很溫柔,但常年需要戴助聽器,還記不記得了?”
席梨芝點點頭,雖然老爺子忽然提起媽媽,讓她有些不能明白緣由。
記憶中的媽媽確實因為聽力不好,常年都要戴著助聽器,記得有次半夜她喊媽媽,摘了助聽器的楚昭華就躺在身側,卻什麽也聽不到。
最後她抱住媽媽,楚昭華才睜開眼,趕緊戴上那對小小的儀器。
那也是年幼時的席梨芝第一次懵懂明白,原來媽媽的世界,沒有了助聽器,是沒有任何聲音的。
即便,距離有多近。
席京長舒氣息,閉了閉眼,似在追憶,也似有絲悔意:“你媽媽其實是你爸爸的初戀,兩個人在一起,的確真心相愛,不過……被我棒打鴛鴦,你爸爸才不得已娶了你同父異母哥哥席知州的母親。”
她愣了愣,不能理解為什麽要棒打鴛鴦。
從七歲時跟著老爺子在住宅生活,印象中的爺爺並不是以門當戶對去衡量別人的狹隘者。
席京睜眼,看出她的表情困惑,笑著問:
“芝芝,你知道爺爺當初為什麽反對嗎?”
“為什麽?”
她在心裡翻來覆去尋找,卻找不準原因。
席京忽然就不再笑了,而是用蒼老的眼眸憐愛的看她,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事實:“因為你媽媽的耳疾不是後天造成的,而是遺傳性耳聾。”
遺傳性耳聾。
這話裡的遺傳兩個字,是席梨芝的預料之外,她愣住,錯愕睜大了眼睛,忽然就明白了許多事。
遺傳,指的是由於基因和染色體異常傳給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