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個好消息。松虞心想,算是白天的一點小小補償。
但就在此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通知。正是池晏。
想什麽就來什麽。不知為何,這一刻松虞哭笑不得,心跳竟然變快。
或許是因為鈴聲激起一陣聲浪,像狂風吹皺一池春水,打破這沉靜的夜。
她可以任這鈴聲一直響下去,她可以假裝聽不見。
但他們之中,總有一個人要妥協。
於是她終於選擇了接通。
池晏的聲音響起來。
還是那樣低沉,含著一點笑意。
“你在做什麽?”
或許這聲音又像窗外的月光,銀色的,一點點流淌進來。了無痕跡。
她冷淡地回答:“在工作。”
“這麽忙?”
松虞沒說話,他們之間沉默了片刻。
池晏又輕聲問:“不問我在做什麽嗎?”
松虞:“……”
她差點直接掛掉電話。
但不知為何,手指一頓,她又想到電視采訪裡那張英俊的臉,和空蕩蕩的陽台上,散落一地的煙頭。
而此刻,在迷蒙的夜色裡,他的聲音隔著聽筒,是這樣心平氣和,甚至於還有一絲疲倦。
於是松虞鬼使神差地,順著他的話問道:
“你在做什麽?”
池晏低低地笑了一聲,回答她:“睡不著,突然很想聽你的聲音。”
第32章 逢場作戲
一時之間, 松虞呼吸一滯,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最後她只能乾巴巴地說:“你現在聽到了。”
池晏漫不經心道:“是啊。”
“那我掛了。”
“那可不行。”他低笑一聲,“我還沒有聽夠。”
松虞:“……”
她從來不知道這男人還有這麽無賴的一面。
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時心軟。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淅瀝的雨聲裡, 松虞在霧化的玻璃上隱隱看到一輪彎月。像一隻小小的、濕漉漉的銀色鉤子。一個含蓄的、繾綣的、欲語還休的微笑。
最後她只能說:“我看到了你的采訪。”
電話那端安靜了片刻。
池晏似乎輕輕一笑:“嗯?我表現如何?”
松虞想起視頻裡, 他坐在那張沙發上,侃侃而談的模樣。實在是太光芒四射, 活脫脫的政治明星。
她不由低聲道:“你說呢?”
“你喜歡嗎?”
松虞卻露出一個微妙的神情。
她語帶一絲揶揄, 故意說:“伊麗莎白很喜歡。”
“伊麗莎白?”池晏微笑道,“提她幹嘛?”
松虞:“她是星際公共電視台最權威的女主持人,多少人排隊想上她的節目。”
“哦,她不過是個蠢女人。”
她一怔。
卻聽到池晏繼續嗤笑道:“最權威?因為她長袖善舞,最會討貴族的歡心;還是因為, 她父親就是新聞集團的總裁?”
松虞明明白白地聽出了他聲音裡的嘲諷。
而她幾乎已經能夠看到, 此刻電話另一端的男人,是如何漫不經心地扯開了領口, 一臉不羈。
“她之所以有資格坐在那張沙發上, 向我提問,不過是因為她投了個好胎而已。”
松虞不禁也露出一點譏誚的笑。
但她的聲音仍然很平靜:“很可惜,這就是帝國的遊戲規則。貴族才能擁有話語權, 他們早已經壟斷了一切行業的金字塔。電視台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環。”
池晏懶洋洋地說:“那麽, 你和我,好像都不屬於這個遊戲, 不是嗎?”
松虞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一時語塞。
“……我們靠的都是自己。”他繼續慢條斯理道。
她知道他說得沒有錯。
松虞家境普通,本不應該做導演。
而池晏來自偏遠的s星,他這樣年輕,還是一把會割傷自己的利刀。他也不應該得到帝國貴族的垂青。
但雨勢不知何時變得很大, 猶如千軍萬馬的亡魂,猛烈撞擊著脆弱的玻璃窗。
松虞幾乎是失神地聽著雨聲。仿佛在凝視黑夜的同時,自己也被這黑沉沉的夜所逼視著。
回過神來時,她聽到自己又沉聲道:“那又如何?就算看不起她,你不是也乖乖配合了她的采訪嗎?”
語氣裡隱含一絲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咄咄逼人。
池晏渾不在意道:“要往上爬,當然要付出代價。”
他的聲音變得含糊而低啞。
大概是跟她說話的同時,還叼著一根煙。
松虞的聲音則再一次變得很清醒:“雖然有公爵牽線,但伊麗莎白的確也很需要你。她的電視節目,形式早已經很僵化。她需要製造一個新的政治偶像,來刺激節目的收視率。”
“當然,你也很需要這個平台,來被更多人看到——你們是各取所需。”
池晏笑了笑。
一邊笑,一邊又低低地咳嗽。
這是他無聲的默認。
於是她又喃喃道:“……但這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
突然間,她覺得池晏是一隻熱帶雨林裡的豹子,只是偶然闖進了文明世界。
即使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張沙發上,但骨子裡,他依然是那個野性難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