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指尖遊移,凸起的喉結,亦在微微滾動。
血在她的指尖暈開。像一叢地獄裡的曼珠沙華,在白絹布上盛放。鮮血與暴力,是這段關系的原罪,也是他們之間,最蓬勃的生命力。
角落裡,一個小混混死死盯著桌上曾門的屍體,神情變換,反覆掙扎,終於悄無聲息地抬起了槍,對準池晏。
一旦自己得手,貧民窟就要改名換姓。
但手指還未扣上扳機,他聽到一聲槍響——
子彈從額頭穿透。
他錯愕地抬頭。最後的視線所及,卻是昔日的兄弟,對他露出冷笑。
“砰。”
松虞聽到槍聲,才像被驚醒一般,收回了手,將紙巾揉成一團扔開。
她恰好看到另一個人,滿臉震驚,直挺挺倒地。
而不知何時,這燒烤攤裡竟然早就空無一人,只剩下這群幫派小混混。滿地是被掀翻的桌子凳子,一片落荒而逃的敗相。
另一個人將曾門的屍體,連同肮髒的桌布,毫不留情地一把拖拽到地上。
昔日不可一世的老大,死不瞑目,就這樣倒在滿地的鐵簽子裡。
松虞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大腦中理智歸位。她自顧自地將輪椅往後滑,刻意與他們保持了距離。
又轉頭看向池晏:“難怪你剛才敢對他出手。”
“嗯?”
“你早就安插了自己的人。”
他懶洋洋地笑道:“你看出來了。”
松虞:“我能看出來什麽?論深謀遠慮,誰能比得上你呢。”
曾門對池晏起了疑心的時候,想必根本不知道,對方早已經黃雀在後。
池晏的人在貧民窟裡蟄伏了多久?也許幾個月,甚至幾年。但他就是有耐心,一直隱而不發,一點點拋出誘餌,直到今天,直到這萬無一失的場合,才驟然發難。
而曾門到死,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一針扎穿自己咽喉的男人,究竟姓甚名誰。
池晏語調懶散:“我的確對他有安排,但不是在今夜。是他自己非要過來找死。”
他漫不經心地單手倚著桌面,看著面前的人開始善後,又淡淡地吩咐道:“把他扔出去,讓其他人都看清楚。以後誰敢碰毒品,就是這個下場。”
手下背影一僵。
但片刻後,才恭敬地回答:“是。”
而池晏施施然轉回身,握住松虞的輪椅,傾身對她微笑:“相信我,陳小姐,我並不想讓你看到這些。”
松虞平靜地說:“但我已經看見了,怎麽辦?”
他再度牽起她的手,以她無法掙脫的力度。
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就……繼續做我的同謀者。”池晏說。
蒼白手腕猶如一朵白玫瑰。
他輕輕落下一吻。
*
深夜,小飯館外。漆黑的空地上,憑空起了一場大火。
一夜之間,池晏的人蕩清貧民窟,清繳了所有毒品。
所有人都知道首都星的地下王國換了新主人,而他隻制定了一條鐵律:
不許沾毒品。
不斷還有手下將新繳的毒品運過來,連著麻皮袋子丟進大火裡,付之一炬。
而池晏長身玉立,站在篝火邊。
他向來慵懶,但此刻的神情,竟有幾分罕見的嚴肅。
他微微抬手,將一杯酒澆進火裡,仿佛在向某人隔空致意。
火光照亮勁痩有力的手臂,為他鍍上一層滾滾金邊。熊熊火舌,猶如一條長龍,在半空中騰雲駕霧,發出了劈裡啪啦的嘶吼。
松虞也離得不遠。
夜已經太深,盡管篝火燒得很旺,還是不免感到寒冷。
她轉頭看他,一臉厭倦:“讓你的人送我回去,好嗎?”
池晏失笑:“我送你。”
他朝她走來。
但這時卻又有一個手下,揪著一個女人的頭髮,將她給拎了出來。
是那個舞女。她依舊是那副淒慘的模樣,委頓在地,瘋瘋癲癲。
“先生,這女人該怎麽處理?”手下請示池晏。
池晏腳步頓住,借機低頭點一根煙,又微笑著看向松虞:“你說呢?”
“放了吧。”她說。
“真這麽大方?”他挑眉。
松虞:“她已經付出了代價。”
“是嗎?但我覺得還不夠。”
她冷笑一聲,沒繼續說話。
而池晏卻站到她身後,將寬大外套,罩到松虞肩頭。
“你今日對她的仁慈,她並不會感激,只會覺得你軟弱可欺。”他在她頭頂淡淡道。
松虞垂眸望著地上的舞女:“但我更害怕變成像她一樣的人,隻敢將刀子伸向自己的同類。”
池晏低聲笑道:“欺軟怕硬,這是這世界的規則。”
她慢慢抬起頭來。
眉目如畫的臉,亦被火光照得一片明亮。
“那這個世界錯了。”她說,“總有人要反抗這些……不公正的秩序,總有人還有勇氣,執刀刺向比自己更強的人。”
池晏吐出一口煙圈:“是嗎?這個人是誰?”
松虞沉默片刻,才說出兩個字:“沈妄。”
他一怔。
指尖的煙都微微一顫,煙灰簌簌往下抖落,像燃燒的雪花。
起先他以為松虞在向自己暗示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