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問自己這個問題。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逃也逃不掉,她就只能掌握主動權。要做個玩家,要跟他周旋,要握住更多的籌碼。
更何況,她的確喜歡這個故事。
她也的確……很久不曾再執起過導筒。
這兩年裡,松虞無數次懷念過徹夜寫劇本的那個自己。困了就出去吹冷風,再抽一根煙,立刻就能神采奕奕。更懷念坐在監視器背後的自己。哪怕眼睛熬得發紅,也一定要拍到心目中的那個鏡頭。
那才是她。那才是她應該過的生活。
從前業內一度有傳聞,說陳松虞是個“電影瘋子”。
骨子裡,她的確有一種狂熱。
即使最後真的死在片場,也好過一輩子籍籍無名,塵埃裡蹉跎。
於是她又低下頭,清了清喉嚨,認真地跟張喆探討起前期籌備的其他問題來。
“這是大致的拍攝周期計劃表格,時間很緊,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張喆暗暗點頭,埋頭做筆記。
但松虞說到一半又停下了。
他抬起頭:“陳老師,怎麽了?”
松虞看著手機上新的來電請求,似笑非笑道:“沒什麽,冤大頭來電話了。”
第14章 合作愉快
“啊?”張喆一怔,又很乖覺地說,“陳老師,那我先掛了吧?大老板的電話比較重要。”
松虞勾了勾嘴角:“不用管他。”
她不動聲色地按掉了電話。
張喆簡直一臉驚嚇的表情:“這、這就不接了?”
松虞知道他之所以這麽詫異,也是李叢的緣故。
他們的前老板李叢,生平最恨別人對自己有絲毫的怠慢。假如任何人膽敢不接他的電話,他一定會像發瘋一樣,至少幾十條電話短信輪番轟炸對方——所以松虞後來養成了一工作就關機的習慣。
她又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很安靜。池晏並沒有再打過來,甚至沒發一條信息。
松虞的嘴角又翹了翹:“是啊,不然怎麽說是冤大頭呢?”
“絕啊!”
張喆無比敬佩地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直到手頭的工作一一被安排清楚,松虞才慢吞吞地給池晏回撥了過來。
很快就接通了。
她問:“找我有事?”
聽筒對面,她聽到低沉的笑聲:“陳小姐,很少有人不接我電話。”
“抱歉,剛才在談工作。”松虞停了停,故意道,“我工作的時候,不太接閑雜人等的電話。”
他含笑道:“哦,原來我是閑雜人等。”
“我可沒這麽說。”
“呵。”他又意味深長地輕笑一聲。
松虞重複:“所以找我什麽事?”
“沒什麽,關心一下劇本寫得如何。”
“寫得很好。”她不假思索地說。
實際上,她從沒有哪一次寫劇本寫得如此順滑。盡管原始素材不多,只是一個語焉不詳的爛劇本,但將它重新編排、梳理和擴寫,卻根本沒有任何難度。
人物、對話、動作……松虞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所有的細節,所有的畫面。
一切好像都早就藏在她的大腦裡。像沙漠裡的泉眼,深海裡的蚌珠,苦苦等待一個被挖掘的契機。
“只是……”她遲疑了一下,又繼續道,“如果按照現在的劇情容量,半小時並不能把人物寫透。”
“那就繼續。”池晏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在乎這部電影要拍多長。”
松虞愣住:“你說什麽?”
“你聽到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她的聲音前所未有地鄭重,“半小時才是如今商業片的黃金時長。我拍過長片,也失敗了。你確定要和我冒這個險?”
但電話另一端的池晏,仍然是懶洋洋的,甚至聲音很含糊,大概還叼著一根煙。
“我確定。”他說,“我唯一的要求,只是拍一部好電影。”
松虞:“我知道了。”
她長舒一口氣。
她承認,自己對池晏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的確是存了一點試探的私心。
但她絕對想不到,他會答應得這麽乾脆。
池晏又語調懶散地說:“陳小姐,你看,我是個很大方的……閑雜人等,是嗎?”
松虞笑了笑:“我收回那句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這之後松虞進入了徹底的工作狂模式:把自己鎖在家裡,不跟任何人聯系,每天都寫劇本寫到天亮。甚至她連做夢,都還是在寫劇本。
一周多以後,她終於將定稿劇本發給池晏。
這時松虞整個人都已經接近虛脫,精神卻還好極了。
因為她無比確信:
這會是自己所寫過的,最好的作品。
索性也睡不著,她捧著咖啡,繼續處理工作。她命令ai助手打開留言信箱,一條意料之外的消息卻傳過來——來自前司hr。
發送時間是三天前。對方通知她本人再回一趟公司,因為之前的合同出了一點問題。
松虞皺眉回撥過去:“什麽意思?我不是早就解約了嗎?”
對方連聲抱歉:“對不起陳導,之前給你辦離職手續的是個實習生,有些流程她沒搞清楚……”
松虞心想,李叢真是有能耐了,找個實習生給自己辦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