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松虞又忍不住想,假如她還活著,她會記住這個瞬間。就是這個瞬間,是她的人生被推向極致的濃墨重彩,是最終極的“活著”。只有生存,只有最原始的動物本能。
還有最原始的——對於同類的渴望。
假如他們死了,這會是她唯一的慰藉:至少她不是孤獨地死去。沒有人想要孤獨地死去。
這一刻,池晏還在她身邊。
他們共同經歷了這一切。他們是彼此人生的,最後的見證者。
她永遠都會記得這個男人。
記得他的心跳,他的體溫。記得這個擁抱。
她坐在他的腿上,在黑暗中,在狹窄的駕駛艙裡,上半身緊緊貼著。
他們甚至不需要親吻,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這樣依偎在一起,就已經足夠了。
松虞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喃喃道;“假如我們能夠活下來……”
活下來,又怎樣?她和他會怎樣?
她自己心裡都沒有答案。
好在這聲音太輕,被完完全全地掩蓋在了氣流裡。池晏沒有聽到。
只是話說出口的一瞬間,記憶的開關好像也被打開了。她突然又鬼使神差地回憶起了那場爆炸之後。
當兩人都狼狽地趴在地上,池晏也緊緊按住她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滔天的火光,勾勒出他野獸一般的、明亮的眼睛。
他對她說了很多話。那時候她因為耳鳴,一個字都沒有聽清。
但此刻她卻奇跡般地讀懂了唇語,也看懂了他要說的話。
他說:“假如我們能夠活下去,我想要告訴你……一件事。”
第59章 最終極的佔有
池晏很清楚, 飛行器從貧民窟裡開出來的一瞬間,就已經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但是他也一向相信,只有在陽光下才最安全。
越是明目張膽, 才越沒有人敢動他。
所以他們直接開到了他位於cbd的競選辦公室, 摩天大樓的頂層。實際上這一整棟樓都是他的,這樣做不過是在掩人耳目。
從飛行器上下來的時候, 松虞的後背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她分不清那是誰的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傷口在哪裡, 渾身上下都痛得幾乎麻木。但她很清楚,與池晏的傷勢相比,自己實在不算什麽。他始終都把她護在懷裡。
但即使如此,她滿臉都是劫後余生的狼藉。短暫的亢奮之後,當然是長久的震驚和恐懼。此時的她, 俯瞰著城市的星光, 意識到自己終於回歸到了正常生活,反而開始無盡地後怕。高樓的冷風太刺骨, 令她的心臟也極速地收縮。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經歷了什麽。特工片都不敢這麽拍。
盡管如此, 松虞還是竭力保持了表面的鎮定。站在地面上的時候,至少雙腿還是穩的。兩個護士攙扶著她躺進了醫療艙,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
“好好休息吧。”她聽到其中一個人說, 聲音溫柔, “陳小姐,你已經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嗎?
但這一夜經歷了太多的大起大落, 她是一隻驚弓之鳥,心還懸在高空,意識卻不停使喚,慢慢地被吸入一個沉沉的黑洞。
直到她突然聽到一個輕快的聲音說:“池哥,你跟嫂子, 就是靠著這個破玩意兒跑出來的啊?”
松虞不知道是哪個詞驚醒了自己。
嫂子,還是破玩意兒。她勉強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
城市的燈光徹底地照亮面前的飛行器。這時候她才真正吃了一驚。原來它的表面被燒得這麽徹底。處處都殘缺不全,陰森可怖,簡直像是博物館裡偷出來的古董。她突然開始慶幸自己當時視線受損,看不清楚,否則她未必還有勇氣做那個大無畏的駕駛員。
但是池晏一定看得很清楚。
而他偏偏就有這樣的膽子。
基因迷戀 第94節
這樣的飛行器也敢開,還是讓她開。
只是她也明白,他的做法沒有錯。
這是唯一的生路。
他們絕對不能在那樣的情形下,留在斷電又沒有信號的貧民窟裡。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一群人簇擁在那座破損的飛行器外。
池晏緩緩地從黑暗裡走了下來。
最後一眼,她的視線昏昏沉沉,終於還是落在他身上。
高大的身影,危險的、鋒利的輪廓,被月光所包裹著,一步步地顯露出來。
他脫了衣服,赤著上身,露出精壯的身體。傷痕累累,與後背的刺青交疊在一起,如同浴血的浮屠。如此攝人心魄。令人恐懼,也令人無法抗拒。
松虞不禁想:池晏一定很信任他面前的這些人。否則,他不會這樣輕而易舉地露出自己的刺青。
這是一個信號。她終於安定下來。
他們安全了。
這瘋狂的一夜,徹底畫上句號。
可是某一部分的她,竟然還感到奇怪的……悵然若失。
好像心突然豁了一道口子。空空蕩蕩,寒風不斷地往裡灌。
那對曾經在黑暗裡緊緊依偎的男女,孤立無援的、只能用體溫來相互取暖的男女,一旦回到城市燈光的照耀下,也就要重新披上人皮,分道揚鑣。
再一次,他們要各自踏上了彼此的路。
松虞緩緩地闔上了眼睛。
至少在這一刻,她不想思考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