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的陽光,在五彩斑斕的印花瓷磚上,留下對稱的倒影。
突然之間,她凝視著那雙目光灼灼的眼眸,竟然也不想再告訴他那所謂的真相。
就這樣也很好。
既然她不在乎, 他也不在乎。
就讓他們去做這個新世界的開創者。
“好,我等你。”松虞說。
就在此時,走廊上響起了急匆匆的步伐。終於對方停在了門口,甚至沒敲門,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
是楊倚川。他果然是精心準備過,甚至畫了一個精致而隆重的舞台妝,完美凸顯出五官的優勢。
看清楚裡面三個人的一瞬間,他愣了一秒,中氣十足地說:“怎麽你們都這裡啊?快回來,我們馬上要開始了!”說完又一溜煙出去了。
楊竺萱的身體仍然是僵硬的,雙眼也徹底紅了,白玉般的臉上,掛著一對脆弱的紅瑪瑙。她提著裙子,恨恨地最後看他們一眼,卻背轉過身去。
“你們先出去。”
小公主說,仍然是矜貴的命令語氣,但聲音裡還帶一點哽咽。眼淚奪眶而出。顯然她不可能以這副憔悴的面貌示人。
松虞歎了一口氣,輕輕推開池晏,給楊竺萱遞了一張紙巾。
“別哭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她輕輕道,“十八歲快樂。”
誰要你假裝好心了!楊竺萱幾乎想要喊出來。
內心的憤懣和鬱結都被壓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去。
但多年的禮教令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反而莫名地,陳松虞的聲音還停在她耳畔。
今天她已經收到了許多的祝福,但是她當然知道每個人的話裡都有用意,討好,諂媚,趨附。
根本沒有任何人的聲音是像陳松虞一樣:平穩,自然,溫和,像中庭的流水花園,永遠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她手指微顫,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那張紙巾。
松虞笑了笑,沒再說什麽,拉著池晏離開了。身後是漸弱的腳步聲和輕微的關門聲。一切歸於寂靜。
楊竺萱慢慢抬手,一絲不苟地拭去了臉上的淚痕。
是啊,她想,陳松虞說得沒有錯。
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她的成人禮。
但她所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卻是一張冷冰冰的報告。而她竟然還為此欣喜若狂。仿佛在這一天,真正值得被慶祝的並非是她自己,是她的誕生,而是她與另一個男人的未來,是她作為附屬品的未來。
為什麽呢?
*
回到中庭,池晏看到松虞拿出了一隻攝影機,對準了人群簇擁的舞台,又開始專注地調整角度。
他仍然對“表嫂”二字耿耿於懷,此刻不禁臉色微變,尾音也微微地上揚:“你今天真是為了楊倚川來的?”
“不然呢?”松虞頭也不抬,卻笑盈盈地說,“難道是為了專門來看你被公主表白的嗎?”
池晏:“……”
他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聲音更低,甚至有一點委屈:“我只是應公爵之約才會來的,我也不知道她會對我說這些。”
“哦,公爵的要求。”松虞抱著攝影機,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池晏說:“不會有下次了。公爵也不行。”
他不著痕跡地貼到她身後,討好的姿態,拇指輕輕摩挲她的腰線。她發間的金色流蘇耳環垂落下來,發出了細密的聲響。
但松虞很快就躲開他,往前站了幾步。
“不要打擾我工作。”她說。
池晏不禁失笑:“這是哪門子工作。”
“我說是就是。”
這時楊倚川的樂隊已經站到了花團簇錦的小舞台上。
不知多久沒有碰過麥克風,但他的表現仍然絲毫不怯場,與樂隊其他人的配合也是默契十足。一張嘴仍然是那人魚般的嗓子。
賓客們紛紛往前站,擠得離舞台更近。倒顯得松虞和池晏落後於人群。
這是絕佳的機會。
他不由分說地用手臂環著她的腰,令她背靠著自己的胸膛。
“那就這樣工作。”池晏說。
在他的懷裡工作。
薄薄的襯衫,傳遞著彼此的體溫。他從背後欣賞著松虞專注的姿態。她一貫品位良好,今天的裝扮也仍然很簡約,隨性的真絲白襯衫和黑色裹身長裙,將她美好的身體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
只是缺乏一點色彩。
不自覺地,手指慢慢地抽出了前襟的那支紅玫瑰,在鼻尖輕輕一嗅,指腹溫柔地碾著柔軟而鮮嫩的花瓣。
想要將玫瑰花挽在她烏黑的發髻後,想要親吻她垂在臉頰旁的碎發。這真是致命的吸引力。一旦凝視著她,就像絕望的飛蛾,情不自禁地離自己唯一的光源近一點,再近一點。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得寸進尺,否則陳小姐一定會推開自己。
於是池晏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懶洋洋地去看台上的表演。
楊倚川正低著頭,唱一支纏綿悱惻的情歌。而離舞台最近也最顯眼的觀眾,無疑是他的父親,公爵楊欽南。
池晏漫不經心地望著公爵大人那瘦削而硬朗的背影,騰出一隻手,從托盤裡取了一杯香檳,輕輕啜一口。他又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
他從來沒有在乎過楊竺萱,甚至懶得正眼去看她一眼。但世家小姐的示好,從來都不只與情愛有關,而是一種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