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始終對他的這一面充滿好奇。
就這樣又客氣了幾句,玻菱終於妥協了。她開心得合不攏口,連連向松虞道謝,又親自將她和攝影師送上了飛行器。但松虞能看出來,此時的她已經一心隻想著回去工作了。
*
他們來晚了,集會現場已經擠滿了人。堵得水泄不通的包圍圈,根本就沒有突破的可能。
攝影師焦慮地問:“需要跟工作人員說一下,放我們進去嗎?”
“來不及了。”松虞瞥了一眼旁邊海報上的時間表,“活動馬上就要開始,其實調好焦距就行的,你把攝影機給我吧。”
她的聲音太鎮定,攝影師下意識地照做了,毫無主見地跟在她身後。
而松虞則將機器對準了遠處的高台。的確,拍得很清楚,防震效果也非常好。這是最新款的攝影機,距離和清晰度根本不成問題。
在一陣突然爆發的歡呼聲裡,一個男人站上了舞台,並不是池晏,只是一個熱場的主持人。他說了什麽,松虞沒注意聽。她仍然在調整機位和角度。
光線實在太差。
天是什麽時候陰沉下來的?她根本不清楚。分明方才還是豔陽高照。
但此刻的天空卻變成了濃鬱的鉛灰,令人隱隱不安的顏色。層層的烏雲,將天幕壓下來,壓得人心口發慌,預示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襲。
實際上風已經起來了,道路旁的樹都吹得東倒西歪,葉子被狠狠扯動著,發出了既像嗚咽,又像嘶吼的聲音。融化在狂熱的呐喊裡。
松虞順便抬頭看了一眼。
余光一瞥,她發現有哪裡不對勁——是攝像頭,路邊的攝像頭似乎都被砸爛了。看不太清楚,但鏡頭的確像個破碎的蛛網。
沒空拿攝影機去確認。尖叫聲突然暴起,像是猛烈的風,刮著松虞的頭皮。
另一個人站在了台上。
熟悉的、挺拔的身影,穿著考究的西裝,氣定神閑,高高在上。
沒錯。這是池晏。
群眾的情緒太過高漲。騷亂的聲浪,躁動的人群,像沸騰的水蒸汽,碰一下就會被燙傷。
松虞被圍堵在人潮之中,艱難地舉著攝影機,突然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時間倒回到八年前,當她參與那場遊/行的時候。原來政治集會和抗議似乎也沒什麽區別,集體的狂熱,總是具有某種可怕的吞噬性。
池晏低沉的聲音,透過耳麥,清晰地傳了出來:“各位,我是……”
豆大的雨滴,猛地落在了松虞的鼻梁上。
她一驚,好在手還是穩的。
但雨又落在了鏡頭上。原本清晰的畫面暈開了,變成模糊的、霧化的毛玻璃。
就在此時,身邊不知道是誰高聲喊道:
“民主的叛徒!”
“只會討好女人的廢物!”
粗獷的、激憤的聲音。
她的大腦還來不及處理這幾句話背後的意義——
就已經聽到了明白無誤的,第一聲槍響。
對準舞台。
仿佛節日的煙火,衝上了天空。
更多的槍聲,密集的槍火,瘋狂的槍林彈雨。
“砰——”
基因迷戀 第113節
在人群中炸開。
最先散播的並不是硝煙味,而是恐懼與憤怒的情緒。尖叫,哀嚎,咆哮,也隨著子彈一起炸開。有人在舉著武器往前衝,也有人在向後躲。
人,數不清的人,像是煙花筒衝上天后迸濺下來的星火,墜落到地面,立刻炸出一個巨大的傷疤。
松虞悚然一驚。
她意識到,這的確並不是一場集會。
這是一場暴動。
但她仍然舉著攝影機。
攝影師早就被人群衝散了,不知所蹤。
鏡頭裡的舞台也晃晃蕩蕩,上面已經沒有人。
她也應該躲起來:這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是手中的攝影機還是這樣沉。
拿著它,就像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
無形之中,她又被卷進了歷史裡——要不要拍?能不能拍?這已經不再是一個問題。而是身體的本能。
一定會有用的。
被拍下來的東西就是有用的。
松虞臉上幾乎看不到懼色。
她抱著攝影機,彎下腰,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人群裡。
事態太緊急,她來不及思考這一幕的相似性。
但這的確是相似的。
她和池晏的開始,一切的起點,就是因為一場錯位的拍攝,一隻沒能關上的攝影機。
*
文明世界,仿佛突然變成了恐怖的、原始的熱帶雨林。
觸目所及,只有血肉,子彈和獵物。
但這絲毫不影響池晏。
在子彈與尖叫的背景音裡,他神情冷淡,不緊不慢地走向了隱蔽處的飛行器。
手下一臉心有余悸地說:“沒想到他們開始得比咱們預期更早,幸好我們也提前做了充足的撤退準備。”
池晏淡淡地“嗯”了一聲。
“……您今天這一趟,可真是冒著生命危險過來的。”
早在一周多以前,黑客就已經從暗網上截取了消息:一部分支持s星獨立的極端分子,陰謀論團體,與不滿池晏女性立場的極端男權主義者,密謀在這次集會上對他發動一次恐怖襲擊。
但池晏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