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只能止住他的顫抖,讓他說過去,卻難以找到根源。
“到底哪裡出錯了……”
細密的汗綴在鼻尖,白輕輕將熟睡的楚宣放到床上,轉身便要往外走。
卻被一把帶著細紋的劍攔住了去路。
“藥給你帶來了,解蠱。”
路之遙彎著眼眸,看起來像是同人下棋聊天般輕松,劍刃卻已經觸上了白輕輕的脖頸,拉出了一條紅色細線。
“我說過,他無事了,我自然會為李姑娘解蠱。”
路之遙輕笑一聲,唇角的笑意略略拉平,眉梢也低了下來。
“死了,便無事了。”
他轉身到床邊,抬起劍毫不猶豫地往下刺去,劍尖卻在即將刺入的瞬間停了下來。
奇異的鈴音在屋內傳開,一聲細微的呻/吟傳進耳朵,路之遙立刻反手回劍。
寒光一閃間,白輕輕手中的鈴被猛地釘到了牆上。
劍刃割破了她的手背,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這個鈴沒了還有下一個。楚郎好了,我自然會為她解蠱。如若不信,便待在我府上。”
白輕輕垂眸看了李弱水一眼,隨後轉身出門:“牽好這隻瘋狗。”
李弱水捂住腹部,跪坐在地上,額角的汗像豆珠一般大。
她知道自己很容易影響到路之遙,便沒敢叫出來,只能自己硬生生地忍著。
路之遙走到她身前,袍角晃動,指尖微顫,很明顯地狀態不對。
“痛嗎。”
他蹲到她身前,伸手觸上了她的腹部。
“一點點痛,還比不上你之前掐我的感覺。”
她想要開玩笑,也在極力克制了,但顫抖的尾音還是暴露出她的感受。
“她亂說的,你不是狗,你就是你。”
路之遙沉默了許久,李弱水突然抬手搭上他的肩,按住了他略微顫抖的手臂。
“我想去休息一會兒,你陪我吧。”
“……好。”
李弱水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但她知道自己得先拉住他。
這裡終究還是白輕輕的地盤,不能貿然行動。
路之遙將蜷縮的李弱水拉到背上,慢慢地背起她,走出房門時還順手拔下了自己的劍。
站在不遠處的阿桃看到他們出來,不免大吃一驚,匆忙趕上去。
“李姑娘,你這是……”
“無事,就是有一點點難受而已。”李弱水揚起一個笑:“能給我們找間客房嗎?”
“好,隨我來。”
阿桃短暫地吃驚過後,還是轉身為他們領了路。
李弱水的狀態她太熟悉了,這就是蠱蟲被驅動後的痛,猶如心口扎針。
但是……
她看向面無表情的路之遙,心裡突然改了想法。
似乎,他和白輕輕是不同的。
阿桃看向皺眉忍痛的李弱水,心裡明白了些什麽。
第74章 求不得(六)
路之遙小時候被關在院牆內,很少出府,其實他不生氣。
對於白輕輕的種種行為,府上的下人其實有許多閑言碎語,但他也不在意。
他每日只是醒來、睡去,偶爾“看”白輕輕發瘋,偶爾聽那位不曾見過的繼父在院外痛哭掙扎,問白輕輕為何不愛他。
一切都是那麽正常,一切也都是那麽無趣。
就像生活在一潭死水中,在無人察覺的時候慢慢腐爛,爬滿綠苔,最後寂靜地沉到水底。
他每日無事可做,只有坐在院中望著天空,猜想著外面會不會有什麽趣事。
他的心一直平靜得像那潭死水,就連風都吹不起半分漣漪。
白輕輕總愛帶他去佛堂裡參拜,這倒讓他覺得有些有趣,她這樣的人居然會信佛。
她去佛堂裡一不求人生,二不問因果,隻不停地祈禱著讓他爹爹回來,回來愛她。
這讓年幼的路之遙將佛堂當成了姻緣殿,諸天神佛都是來看管姻緣的。
也讓年幼的他將情愛二字同“畜生”“傻子”一類的詞語歸在一起。
情愛,不過是個會讓人扭曲本性、沉淪痛苦的東西,一旦擁有,只會陷入無無趣至死的境地。
譬如他的娘親。
他不懂她為什麽這麽痛苦,既然如此想要,將人帶回來關上不就行了嗎?反正她也是這樣的人。
可她竟然會怕他爹爹難受?怕自己的本性會將他再次嚇走?
他倒是覺得有些好玩,白輕輕居然還有這一面。
彼時的他不懂得什麽是怕,就連死亡也不能威脅他半分,不如說他更期待死亡帶來的未知。
未知就意味著有趣。
即便是他長大後也依舊如此認為,殺戮、痛苦都是趣味的來源,是他死水生活中唯一的變化。
最多便是死,懼怕這個詞從未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但現在似乎出現了。
他思緒紛亂,睫羽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當時竟還萌生了幾分退意。
有人在痛苦,但沒有想象中的愉悅,只有無盡的心慌。
萬一當時白輕輕不是讓她痛,而是取她性命,他或許都沒有時間救她。
……
好煩啊。
路之遙半睜開眼,睫羽柔柔地覆下,笑意泛在嘴角,但他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煩躁。
為什麽總有這麽多不相乾的人來打擾他們?
都殺掉就好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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