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少女還繼續撐著下巴一眨不眨看著他,言笑晏晏地問他,一副等著他誇獎的模樣,“說呀,好不好吃?”她剛剛嘗了一塊,覺得味道還不錯,就是不知道謝池南覺得如何。
“……好吃。”謝池南看著她那雙明媚的杏眼,訥訥答道。
話音剛落,趙錦繡就好心情地撐著下巴笑了起來,“好吃就行!”她像是撒嬌又像是抱怨,嘟著嘴,“你都不知道給你做這道糕點有多難。”做栗子糕先得把生栗子去殼後蒸熟,蒸熟後還得用細落搓成泥狀,這弄完還得等它晾乾,她剛剛等得著急還被熱氣熏了手指,可即使這麽難,給謝池南做的時候,她竟也沒有一點不耐煩……就像那日謝池南給她做面條,沉默且耐心地揉麵團一樣。眼見謝池南呆怔的模樣,仿佛不敢置信,她的心情卻更好了起來,她眉梢高揚,帶著幾分外人從不曾窺見的嬌蠻和他說,“謝池南,這可是我第一次給你做糕點,你可得全部吃完。”
說完也不等人答,自顧自扭頭去看謝回放在一旁的弓.弩。
“趙錦繡……”
謝池南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他只是看著她忽然輕輕喊了她一聲,可他的聲音實在太輕了,趙錦繡沒聽到,她這會又被一旁的弓.弩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忽然興致勃勃地扭頭問他,“你這有弓沒?”
弓和弓.弩不一樣。
弓.弩本身就是由駑臂弩.弓弓弦和弩機組成,不需要操作者自己拉弓,也因此謝回雖然年紀小卻也能用。長弓卻不一樣,長弓看似簡單,卻十分考驗操作者的基本功。
按理說趙錦繡這樣的女孩子應該會更偏愛不用多少操作的弓.弩,可偏偏她卻鍾愛長弓。
她享受迎風拉弓的感覺,享受箭從手裡咻的一下出去的速度,從前她跟謝池南就常去山野間打獵,有時候閑來無事也會比射箭……可惜她已經很多年沒怎麽玩了。
即使這些年她還是會去皇家圍獵,卻不像從前似的親自下場,而是選擇靜靜地坐在一旁觀賞。
“有沒有呀?”沒聽到謝池南的回答,趙錦繡不禁扭頭去看他。
謝池南看到她扭頭,忽然醒過神,想到自己剛才差點要脫口而出的話,他心裡一陣後怕,就連手心都有些發寒了,把手中未吃完的糕點放在盤子邊緣,而後手心緊捏成拳抵在膝蓋處,看著一臉躍躍欲試並未發覺不對勁的趙錦繡,他默然一瞬後才啞聲說,“有。”
他起身,“我去給你拿。”
背對著趙錦繡的時候,他才輕輕舒了口氣。
謝池南從裡頭拿了一套弓箭出來,東西都是他以前用過的,雖然有些年頭了,保護得卻很好,眼見趙錦繡接過,他不由提醒一句,“小心點。”
他的弓比尋常弓要重些。
“囉嗦。”趙錦繡笑語一句,卻是一點都不怕,反而在看到這把長弓的時候,更加興奮,“這是你以前用的那把吧?”
見謝池南點了頭,她就像看到老友似的,就連動作都變得輕柔了許多。
她沒有立刻搭箭,而是先是撥了撥弓弦,然後持著長弓比了個架勢,眼見謝回朝她看來,掃見他眼中的驚訝,更是忍不住笑道:“走,小回,姑姑帶你射箭去!”
謝回的確驚訝。
他還沒見過女子射箭,此時聽到提議不由點了點頭,他放下手中糕點,跟著趙錦繡往外走。
謝池南目送兩人出去,也沉默跟了上去。
今日天晴無風,倒正是個射箭的好日子,正式射箭的時候,趙錦繡在弓弦上搭上了箭。
謝池南和謝回站在廊下,看著院子裡那個黃衫少女。
趙錦繡今日一身黃衫朱裙,頭髮盤成一個交心髻,她不喜歡那些繁瑣的步搖珠釵,只在那交心髻上簪了五朵小金花鈿,她這副模樣一看就是養在深閨的貴女,此時卻左手持弓,右手扣弦,又因如今做慣了女紅,扣弦的時候,小拇指無意識地往上翹,看著就像是姑娘家圖好玩隨意來鬧著玩的,至少旁觀的謝回在這一刻並不相信這位趙家姑姑真的射得一手箭。
直到——
“開始了啊。”
趙錦繡容光明媚、笑聲清朗,她跟兩人通報一聲後便對著一株杏樹,打算這次拿枝上一朵杏花做目標。
謝回安靜凝視,他先是看到那朱紅色的豔麗裙擺被一陣清風吹得在半空拂動,院子裡的女人還是那副嬌貴的模樣,可下一刻,在她拉滿長弓的時候,她全身上下的氣勢忽然就變得凌厲起來,他看著不禁一怔,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邊卻已有一支長箭破開凌厲的春風直入遠處的一株杏樹,他看到一朵杏花被長箭帶著往下墜,而那泛著銀色光芒的箭鏃正中花蕊。
“錚”的一聲。
是長箭跟地面碰撞發出的響聲。
看著這副情形,無論是捧著果盤過來的薛樂還是一向不動聲色的謝回都在這刹那屏住了呼吸,臉上也寫滿了不可思議。
只有謝池南,他背著手立在長廊下看著院子裡的少女,臉上沒有一絲意外,有的只有了然且極度信任的笑容,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被風挾來的聲音——
“謝池南!”
是趙錦繡在喊他。
謝池南循聲看去,便見少女已經再度搭好弓箭,她明豔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此時與他四目相對驕傲地仰著下巴,而後目光在薛樂手裡的果盤點下了,旁人都沒反應過來,謝池南卻知道她要做什麽,他輕輕抿唇什麽都沒說,走過去拿起果盤上一個蘋果徑直朝半空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