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都能回憶起他抱著她時微微顫抖的身子。
想到那段時間謝池南總跟在她身後,幾乎算得上是亦步亦趨了,後來她還聽阿娘說,謝池南特地找人去學鳧水,大冬天的也往水裡扎。
趙錦繡的心裡熱熱的,就像是被人灌入一陣暖流。待瞧見少年沉悶的臉,她更是忍不住抿唇笑了下,“謝池南。”她輕聲喊他,見他不搭理她,便抬手輕輕戳了下他的胳膊,“不高興了?”
少年沒看她,隻依舊看著前方,嗓音又沉又悶,“我為什麽要不高興?”
“因為某人覺得沒有保護好我啊。”趙錦繡的尾音微微翹起,一雙眼睛也跟貓兒似的往上翹著,她笑著寬慰處於自責中的謝池南,“好啦,我這不是好好活著嗎?”
謝池南終於肯扭頭了。
他低眉看著她,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喉嚨裡也跟嗆著什麽似的,顯得嗓音更加沉了,“可你差點就死了。”
他不高興的不是因為趙錦繡一直記著她那個只見過一面甚至沒看清臉的救命恩人,而是自責趙錦繡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的身邊,那個時候的趙錦繡該有多害怕?該有多絕望?
她一定也喊過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出現去救她。
可他卻因為她跟別人玩而和她生氣。
謝池南不由捏緊了手指,
趙錦繡出事後,他請人教他鳧水,他把趙錦繡那日一個人所感受過的也一一感受了,那種撲面而來的窒息、貫穿耳朵的水,讓他喘不過氣也睜不開眼,你甚至沒有辦法去對抗什麽,就好像你拚命想向上掙扎,卻還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拉著往更深處下沉。
就是因為他曾感受過,知道那種瀕死的感覺,才更為自責。
“那次要不是我和你吵架,你也不會……”少年忽然垂下眼睫,嗓音輕不可聞,可那語氣中的壓抑和自責卻讓身旁的空氣都變得凝重了幾分。
那日是趙錦繡祖父的生辰。
趙錦繡打小就長得出挑,那日更是打扮得像觀音座下的小仙女,幾乎是一出現就被眾人包圍了,等謝池南到她家的時候,她都已經和人玩起了投壺,一堆和她同齡或是比她大的男孩子圍在她身邊獻殷勤,他當下就有些不高興了。
以至於後來趙錦繡來找他玩,他也不曾搭理她。
趙錦繡起初還不明白,甚至還跟在他身邊得意洋洋說起自己投壺的戰績,他越聽越心煩,最後直接丟下人就走了。他聽到趙錦繡在身後喊他卻沒有止步也沒有回頭。
再後來——
等他消氣想去找人的時候,卻聽說趙錦繡落水了。
即使已經過去這麽多年,謝池南也依舊記得那日他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心情……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間停住了,呼吸也仿佛沒了,明明那是個豔陽天,他卻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桶冰水,讓他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你怎麽又開始了?”
趙錦繡有些無奈,“我不是和你說過嗎,那事和你沒有關系。”
雖然她的確是因為謝池南丟下她才氣呼呼跑到那個鬼地方,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不小心,好好走著路都能摔倒,偏偏運氣還不好,直接踩著一顆石子,身子一晃就直接一頭扎進了水中。
看著明顯情緒還不大好的謝池南,趙錦繡直接使出自己的殺手鐧,她抱著他的胳膊不住晃動,就跟小時候和他耍無賴撒嬌似的,“別不開心了,我現在不是安然無恙活著嗎?”又換了個話題跟人說,“你還沒去看過你的院子呢,走,我們一起去看看,你肯定都要認不出來了。”
她說完就直接扯著人的胳膊往前走。
謝池南任她帶著自己往前,頭頂是滿天星河,兩旁也掛著燈籠,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趙錦繡的身上,他能夠清晰地看見少女的側臉,即使是在這夜裡也透著春光一般的明媚,那是一種可以衝破一切黑暗的明媚。
“趙錦繡。”他看著人,忽然喊了她一聲。
“嗯?”
趙錦繡駐步回頭,手卻依舊握著他的胳膊。
“等找到那個人了,記得和我說一聲。”看到少女略帶疑惑的目光,他輕輕抿唇,低聲,“我也該謝他一聲。”如果不是那個人,他或許已經失去趙錦繡了。
趙錦繡在短暫地怔忡後,笑著應道:“好啊。”
不過應該很難吧,這麽多年過去了,什麽法子都試過了,可救她的那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她心裡有些氣餒,但轉頭卻又笑了起來。
她看著頭頂的星空,見那璀璨星河,彎月輕勾,笑著說,“不管能不能找到,我都希望他能一輩子平安喜樂。”
謝池南看著她,未說別話,隻輕輕嗯了一聲。
……
林斯言也看了一眼頭頂的星空。
他已經用過晚膳也已經整理完今日的功課了,時間有些長,他抬手捏了捏酸脹的肩膀和脖子。
眼前軒窗大開,恰好能看到外面的沉沉黑夜以及那掛著星河的夜空,他半抬下巴看著那夜幕中閃爍的星河,看著那一彎明月,可他那雙點漆目卻是一點情緒都沒有,即使看到流星劃過也未染波動。
那裡有的只是經年不變的淡漠和深邃,就好似這世間沒有一件值得他情緒起伏的事。
可他也不是從小就這樣。
他也曾笑過哭過,也曾有過期待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