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幾乎算得上是威脅了。
柳氏多年不曾被人這樣對待,當即就變了臉,怒道:“她燕氏豈敢如此囂張!”
若放在以前,崔媽媽一定會好生安慰柳氏,讓她先忍了這口氣,可如今她卻一言不發。
夫人也該清醒些了,外頭那些高門大婦捧著她不是因為她刺史夫人的身份,而是魏家背後有陛下,可如今少爺做出這樣的事,打亂了當下原本還算平靜的局面,加上如今謝家風頭正盛,只怕為了安撫謝家,老爺這官恐怕是保不住了。
何況那安北侯夫人自然有囂張的本事,一品侯夫人,父親又曾是朝中重臣,即使如今告老在家,卻還有個“太傅”的頭銜,別說是在這雍州城了,便是放眼整個大漢,都沒多少人比她更有資格囂張。
她不說話。
柳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低頭去看那大紅滾金邊的帖子,待看到上頭那個“謝”字,她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卻還是咬牙接過,“去就去,我就不信燕氏敢拿我如何!”
但這番話,她其實說的並沒有多少底氣。
她不是沒見過燕氏。
初來雍州城時,她曾隨魏琮去過安北侯府,高門大戶,奴仆林立,燕氏一身紫衣華服高坐明堂,燕氏那會剛沒了長子,身體自然算不上好,臉色也有些蒼白,可那通身的氣派和望過來不帶情緒的一眼卻讓她當場就想給人下跪……這些年,她有意無意學燕氏的裝扮,學她的神態,學她看人的眼神。
可就算她怎麽學,也只能學出幾分樣子,根本沒有辦法真正成為燕氏那樣的女人。
本以為這些年養尊處優,被人捧著敬著,自己應該是不再懼怕燕氏了,可當她真正握住這份帖子的時候,柳氏才發現心中對燕氏根深蒂固的忌憚和畏懼依舊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中。
這讓她當即想扔掉手中的帖子,卻又因為心中的忌諱遲遲不敢松手。
……
翌日清晨。
趙錦繡和謝池南照舊去燕氏房中吃早膳。
或許是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次眾人都沒什麽反應,李媽媽還笑著同謝池南問了好,就連燕氏看到謝池南也只是輕輕擰了下眉,卻也沒說什麽,反倒是扭頭的時候瞧見謝平川望著她時眼中藏著的笑意,讓她不禁想起昨兒夜裡那個窘境,也讓她立刻起了一些脾氣。
要不是趙錦繡也在,估計燕氏當場就要離開了。
可偏偏也正是因為趙錦繡在,燕氏不得不收斂起心中的情緒,免得被人追問……那樣丟人的事,她可不想讓別人知曉。
等吃完早膳。
謝平川照常準備去大營,走得時候還是和燕氏說了一句,“我今日會讓魏琮去我那一趟。”
燕氏沒搭理他,謝平川也不生氣,隻又和謝池南、趙錦繡囑咐一句才往外走。他走後,燕氏礙於謝池南在也沒留趙錦繡,隻讓兩人出去,趙錦繡因為還有別的事要做,倒是也沒強留,跟謝池南並肩往外走,待走到院子外頭,她忽然停下腳步。
“謝池南。”她喊他。
謝池南止步看她,“做什麽?”
趙錦繡聞言卻猶豫了一會才問他,“我要去嫂嫂那,你要一起嗎?”幾乎是她剛說完,身旁少年的臉色就變了,本來還透著一股漫不經心調調的人這會忽然變得沉默起來,好看的唇線也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即使上次趙錦繡已經和謝池南說了薑唯讓她傳遞的那些話,但對謝池南而言,這始終不是一個那麽容易走出的坎。
他心裡的那份愧疚沒那麽容易消失。
豔陽高照,驕傲的少年卻低著頭,纖細濃密的眼睫靜靜地垂落在眼前,遮擋住他眼中所有的情緒,“……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不過是推辭罷了。
趙錦繡昨日就聽他說了,他今日不需要去書院,既如此,他哪有什麽事要做?可她即使心知肚明也沒有去拆穿他這拙劣的謊言,她只是在沉默一瞬後點了點頭,笑著應道:“那我自己去了啊。”
就仿佛什麽事都沒有。
見謝池南沒有反對,趙錦繡轉身往前走,把這地方暫且留給他一人,走了幾步,余光瞥見少年在樹蔭下的身影,她臉上的笑才一點點收斂起來,跟著輕輕歎了口氣,她有些遺憾,但也知道有些事是無法強求的。
不過——
總能好的!
很多事都在慢慢變好,謝池南和嫂嫂還有小回的關系也一定會慢慢改善的!短暫地失落後,趙錦繡又笑著給自己打了個氣,而後重新揚起明媚的笑容往薑唯的院子走去。
她找嫂嫂是有正事要做。
燕姨生辰將至,她打算請嫂嫂出面幫忙。
說是幫忙,其實也不過是給嫂嫂也找點事情做,滿府的人都覺得嫂嫂沒了丈夫,偏居一隅或許活得更自在些,也因此無論府裡有什麽事,都不會有人過來麻煩她。
可她知道嫂嫂雖然看著柔弱其實心性卻很堅韌。
她不是面對不了其他人,相反,她或許比這滿府的人都要更早地從過往的痛苦中走出來,不然當日嫂嫂也不會和她說那樣的話。
與其讓她整日一個人待在院子裡教小回,倒不如讓她也參與其中,這樣燕姨看著安心,嫂嫂也能有更多的事去做,趙錦繡一路這樣想著,也就走到薑唯那了。
僻靜的院子,依舊只有玉如在跟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