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見人離開,便又握著趙錦繡說起別的事,仿佛先前那一閃而過的厭惡只是趙錦繡瞧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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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門前。
得了吩咐的下人卻有些神情踟躇,不知該往哪裡走,這個時間是上學的時辰,可他家二少爺哪是能乖乖上學的人?只怕去了書院也是撲空,還是一個年長的小廝沉吟一會後說道:“去找傅少爺吧。”
“他跟二少爺要好,肯定知道他在哪裡!”
下人找到傅玄的時候,傅玄還在書院上學,他穿著一身紫衣,長身玉立負著手站在書院門前,聽下人說完,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
他自然知道謝池南在什麽地方,只是詫異謝家人會主動尋謝池南,從前便是年節也未見他們尋過來。
“是家裡有什麽事嗎?”他語氣溫和,眉目也動人。
下人著急找人自是不敢隱瞞,忙道:“金陵來了貴客,夫人請少爺回去和故人一敘。”
“哦,金陵的貴客?倒不知是哪一位?”傅玄問得溫和,唇邊也泛著笑,可那抹笑意卻不達眼底,他甚至都已想好托辭讓人回去了,直到聽到“平陽郡主”,神情一頓。
下人滿面著急,未曾發現他的異樣,說完後便又請他去找人。
傅玄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頭,“知道了,我找到他就讓他回去。”說完,他就掉頭進了書院,沒去搭理還在外頭感恩戴德道謝的下人。
走進鬧哄哄的書院,傅玄招來小廝,讓他去向先生請假,自己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還沒走到門口,有個穿著松花色錦衣的少年便拋著一枚馬球走了進來,見他要走,陶野收起往上拋的馬球,詫聲問道:“你這會走?出什麽事了?”
傅玄著急找人,言簡意賅,“謝家來人找阿南回去。”
“你沒事吧!”陶野冷臉豎眉,怒道,“謝家找阿南能有什麽好事?你居然還替他們跑腿!”
傅玄靜默一瞬,抿唇道:“這次不一樣。”
陶野哪裡曉得這其中的關鍵,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橫眉對他,“哪兒不一樣?難不成阿南這次去了就不會挨打?”
“找他的人不一樣。”
傅玄不清楚謝池南這次回去會不會挨打,但他早聽說侯夫人對這位平陽郡主如若親女,也許……她的出現會改變一些東西也不一定。
何況謝池南若知曉她來了也一定會回去一趟。
去年六月,謝池南一人一騎單赴金陵,直到七月才回來,陶野不知道他去做了什麽,他起初也不清楚,後來聽人說起平陽郡主及笄禮的盛大,想到那段日子謝池南總是坐在石楠樹下做一隻狸貓木雕,便猜想那次謝池南應該是去金陵看平陽郡主的及笄禮了。
他雖然從未去過金陵,也沒見過這位平陽郡主,但也曾聽謝池南說起過她。
那個時候謝家還沒出事,謝大哥也還沒逝世,謝池南也還不是如今這副模樣,他那會總是一身白衣一騎白馬,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滿雍州跑,找吃的找玩的。
他原本是被家裡人塞到謝池南的面前,隻為和謝家打好關系,和謝池南相處久了倒也喜歡他的脾性,有時候被他問得多了便也起了好奇心。
那會謝池南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一身白色窄袖袍,雙手環胸坐在馬上,聽他詢問也只是仰著頭望著金陵的方向,語氣懶散地說道,“答應一個小丫頭,等她來了,得帶她吃遍雍州城最好吃的東西,她那張嘴最挑不過,若不好吃準又要同我鬧。”
他永遠記得那日的情景。
謝池南一身白衣高馬尾,窄袖袍勾勒出他頎長挺拔的身形,他坐在馬上,語氣無奈,唇邊卻泛著笑,暖風輕拂行人面,頭頂的藍天白雲都抵不過那時他臉上的燦爛笑容。
第5章 謝池南!
雍州城外有一片連綿不絕的沙漠,早些年匈奴常喜歡躲在這,時不時就偷襲一下雍州城的百姓,可近些年,匈奴人被謝平川帶領的軍隊打怕了,這一片萬無人煙的地帶也終於恢復了原本的寧靜。
只是雍州百姓畏懼匈奴人已久,即使知曉有謝家軍守衛,也終究不敢往這處跑。
何況這裡除了漫無邊際的黃沙也實在沒有別的東西了。
可謝池南從前卻很喜歡這個地方,他喜歡這遼闊的沙漠,喜歡那璀璨的星空,喜歡風敲擊沙石奏出如金玉一般的輕鳴聲,更喜歡一個人策馬在月色之下,無憂無慮,跑累了就躺在馬背上枕著後腦杓去看頭頂的星空。
若是有一壺金陵春就更好了,他可以一邊喝酒一邊賞星賞月。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萬無人煙的黃沙之中,只有零星幾株枯敗的老柳樹,被風一吹,老藤晃動,仿佛隨時都會被連根拔起。
謝池南一身束袖藍衣高馬尾坐於馬背之上,他今年已經十八了,比起少時的恣意灑脫,如今的他要顯出幾分從前沒有的內斂和冷肅,沙漠風大,他即使不曾驅馬前行,那裹著黃沙的風也還是在他的耳旁呼嘯不止。
身下陪伴他多年的白馬卻十分安靜,如一個忠誠的信徒,不離不棄。
立於高高的岩石上,謝池南信手握僵,勁瘦的腰背挺直,像一個永遠不敗的少年將軍,他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此時望著空蕩蕩的前方,眼中是一派寂靜的幽深。
過了這一望無際的騰格裡沙漠再過一條瀚海就是匈奴人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