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因為年紀和經歷,更加讓人無法忘懷。
其實她也清楚,她不是真的不高興,如果不高興,她的心不會跳得那麽快,她只是不習慣,不自在,還有那麽一點點小別扭……兩個人冷了這麽多年,狠話重都話說了不少,她怎麽還可能像從前似的面對他?
可謝平川總能輕易地撫平她所有的情緒。
就像現在,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只是這樣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為她擦拭著手背的墨水,可她的心就是無端變得平靜起來。她開始端視起謝平川,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平靜且近距離仔細地凝望謝平川了,即便他們兩人同床共枕,即便每晚都是等到謝平川來了她才能睡著,可她不知道怎麽面對謝平川,自然不肯睜眼看他,也就沒有發現原來不知何時他的鬢邊竟已有幾根銀絲了,就連眼角也慢慢泛起了一些細紋。
她記憶中那個英勇無畏、戰無不勝的大將軍竟就這樣悄悄地老了。
燕氏心裡忽然一陣五味雜陳,就像是被人堵了一大團棉花,壓得她整顆心臟都沉甸甸的,就連眼眶也不禁變得有些溫熱起來,她不喜歡哭,也很少哭。
可此時看著這樣的謝平川,她卻忽然很想流淚。
“怎麽了?”直到耳旁又傳來謝平川的聲音,燕氏才回過神,大概是她長時間的凝望讓這個男人發現了,他想抬頭看看她怎麽了,可燕氏怎會讓他察覺她的異樣?不等他抬頭看過來,她就立刻收回視線背過身,壓下心底翻滾的苦澀,怕他追問還沉著嗓音不耐煩道:“好了沒?”
“快了。”
謝平川瞧不見她臉上的神情,也隻當她是不耐煩,便又柔聲寬慰一句,而後繼續低頭仔細地給她擦拭著手背,邊擦邊閑話問她,“你今天見魏琮的夫人了?”
燕氏仍背著身,明知道他是閑話家常,她卻總忍不住跟他強,就跟針尖對麥芒似的冷嘲一句,“怎麽,你怕我耽誤你的事?”
“阿柔……”
身後男人的聲音透著無奈。
燕氏抿了抿唇,其實說出口的時候她就已經後悔了,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好像非要跟他爭幾句才好,她也說不清是真的怪他,還是心疼他……明明勞心勞力,把大半輩子都用在了護邦安國上,為此弄得一身毛病,偏偏還被人這樣懷疑著。可便是真的心疼,燕氏也不會說出口,她從來都不是多柔軟的女人,只是想到剛剛瞧見的那抹銀絲,她忽然有些舍不得這樣對待這個男人了,沉默一瞬後,她又說道:“見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隻讓她罰了一些銀兩就是。”
嗓音還是冷的,卻已沒了冷嘲熱諷。
謝平川早知道她的脾性,便是真的找來那位魏琮的夫人,她也不會多做什麽,頂多冷著臉訓斥幾句。
又聽她後話,心裡更是一軟。
他的阿柔看著倨傲不好接近,其實最會為旁人著想,這些年,朝堂每年送過來的那些銀錢和物資是越來越不夠了,大概是覺得這幾年邊關安靜,匈奴也多年不曾來犯,金陵那些人也就慢慢松懈,不當一回事了,每次他寫信送到金陵,戶部的人總是會拿各種理由來搪塞,不是說要修運河,就是說要為遷都做準備,左右就是拿不出來錢……他舍不得軍中那些孩子吃苦,平時便總從自己的俸祿中移出一部分交給他們。
可他就一個人,就算俸祿再多,也不夠這麽多人消耗。
阿柔每次聽他的打算,嘴上冷嘲熱諷,私下卻做得比他還多。
他看著她瘦削的背影,臉部的線條越漸柔和,就連唇邊的笑意也是越來越深,他在她身後說,“我今天回來的時候,阿嶽、阿森那幾個孩子還讓我給你帶句好,說是等你生辰那天來給你祝壽。”
聽到這兩個名字,燕氏臉上的冷意也慢慢退散了一些,倒也主動問了一句,“他們如何?”
這些孩子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感情自然不淺。
謝平川便笑:“都好,就是今天看到魏琮過來,幾個孩子都有些鬧脾氣,我到大營的時候,魏琮已經待了兩三個時辰了,那幾個孩子不僅沒管飯,就連茶都沒上。”
燕氏聞言不禁輕哼一聲,“他們比你聰明多了。”原本冷硬的面部線條也逐漸變得柔軟起來。
後頭謝平川又說了一些軍中的事務,燕氏偶爾接句話,偶爾便聽他說,等聽到外頭傳來瑤瑤和謝池南的聲音,燕氏才反應過來時間竟也過去這麽久了。
“咦?你們怎麽都在外面?”
外頭傳來瑤瑤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她似是想掀簾卻被下人阻攔了。
怎麽可能不清楚她們是受了誰的吩咐,燕氏心裡又惱又臊,低頭一看,早就白淨了的手竟還握在謝平川的手中,她心臟跳個不停,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忙從謝平川的手裡抽了回來站起身,還特地站得離人很遠。
她心裡還不知道該怎麽辦,便又聽到外頭說著“侯爺在裡面”,聲音中斷一會後,瑤瑤人小鬼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啊,這樣,那我和謝池南要不今兒個先回去了。”
要是讓他們這麽回去,她以後哪裡還有臉面見他們!
燕氏當即揚聲喊道:“進來!”
幾乎是她的聲音落下,外頭的聲音便都停了,反而是身旁的謝平川不知怎得輕笑一聲,她心下本就惱得厲害,聽到這道藏不住的促狹笑聲,更加沒好臉色,回頭瞪了他一眼,還來不及說話,外頭便又響起了趙錦繡的通報聲,“燕姨,我們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