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謝池南總算是被他說通了,便在他們走的那天驕傲地揚著下巴和他們說——
“總有一天,我會和你們一起並肩作戰,打退敵虜!”
當日男孩的話仿佛還在耳邊環繞,桑嶽唇角正想揚起,目光卻已與長大成人的謝池南撞上了,少年郎一身紅衣勁裝,唇邊泛笑,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意氣風發,和從前一樣晃眼。
甚至比從前還要招人眼。
以前的謝池南桀驁不馴,隻跟他想相處的人相處,別人很難入他的眼,以至於軍營中的人對他一向是畏服大於敬服。
而如今的他即使不依靠任何人也能輕易地讓眾人對他產生信任和依賴。
他長成了很好的模樣,比他從前期盼想象的還要好。
若是春行在天有靈看到這副情形想必也該安心了,只是想到春行,桑嶽心中又是一痛,原本才舒緩的眉宇又緊皺起來,正好新兵也走到跟前了,這會正規規矩矩喊他“桑將軍”,他又看了一眼謝池南,少年亦斂了一些笑,垂著眼睛喊他“桑將軍”……聽到這克制又疏離的一聲,他負在身後的十指驀地用力收緊。
他發暗的目光盯著少年,遲遲都不曾說話,直到胳膊被秦森拍了下,他才晃過神,眼見少年已入隊,他眼底依舊是一片複雜的晦暗,最終卻也只是緊抿薄唇移開視線。
桑嶽其實也說不清楚他如今對謝池南是怎麽樣的感情。
他知道他自己絕對沒辦法再像從前一樣做謝池南知心體貼的大哥哥,他不可能當做那些事沒有發生,可他也聽不得別人辱罵說道謝池南,前幾年軍營有個人喝醉酒說起春行,連帶著說了幾句謝池南,他本來坐在一旁吃烤羊腿,看著那些將士說說笑笑,眼中也有些暖意,可聽到這話卻是想也沒想就站了起來,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過去狠狠踹了人一腳,事後,他自請處置,挨了十棍子趴在床上休息,不知道這件事的秦森來問他怎麽回事,他也只是撇著嘴冷冷說道“喝醉了”。
就像現在——
所有人都以為他前些日子死命操練是因為不滿謝池南進雍州大營,覺得他一定懷揣著要把人好好教訓一頓的心思。
可就像當初不明白為什麽會因為別人說道謝池南而去踢踹和自己一起上過戰場的戰友,如今他也依舊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在這擰眉不語。
他身邊的秦森用余光掃了他一眼,相識多年,秦森自然知道他此時心緒並不穩,便也沒說什麽,自己走上前讓眾人報數,確定一百人都在,才又說起第三場的比賽規則,“第三場,團隊比賽,一百人共分二十組,誰最先登上山頂拿到旗幟誰就是第一。”
秦森有著不同於桑嶽的溫和,也讓眾新兵面對他的時候膽子大了許多,這會就有人低聲詢問,“秦將軍,就只是登上山頂拿到旗幟這麽簡單嗎?”
有過不同尋常的射箭在前,他們可不信第三場比賽會這麽簡單。
可秦森彎著一雙眼睛,看著溫溫和和的,說的話卻是一絲不苟,“這就要你們自己去探索了。”
眾人想哀號,看到桑嶽又忍住,秦森看著他們這幅模樣,忍不住又抿唇一笑,他拍了拍手,鼓勵道:“好了,團隊比賽需要合作,你們每個人上來抽簽,同樣字的就是一組。”
他這話剛落。
眾人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朝最後一排看去。
謝池南和許亥都在最後。
看著這兩人,眾人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人要是分在一組,那該怎麽辦?倒不是怕他們贏,他們贏是正常的,經過先前兩場比賽,眾人已對他們的能力有所了解也十分佩服,只是現在兩人都贏了一局,第三場比賽是最關鍵的一場,這要是分在一起,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僅僅是其余新兵,就連秦森、桑嶽他們也都在思考這事。
甚至就連先前一直對比賽規則沒什麽反應的謝池南和許亥此時也不禁向對方投去一眼,四目相對,一個抿緊了嘴唇,一個握住了手腕上那根豔麗的紅色發帶,最後又各自移開視線,誰也不曾說話。
很快就到了抽簽環節。
這個花不了多少時間,沒一會功夫就輪到最後一排了。
最先抽的是許亥,他走之前看了一眼謝池南,而後緊抿著唇走到秦森面前,拿出抽到的字條,上面寫著壹,幾乎是剛抽完,他身邊的人就立刻說道:“壹,壹!誰拿了壹,齊了沒!”
人口相傳,場面哄鬧,看著倒是比許亥還要激動。
只是還不等拿到壹的人說完,便輪到謝池南去抽了,一時間,轟亂的場面忽然變得像死水一般寂靜,咚咚咚咚,場上安靜得幾乎都能聽到身邊人的心跳聲了……謝池南也是第一次沒有揚起他那標志性的笑唇,而是輕輕抿著唇,神色有些嚴肅地走到最前面。
沒有人說話,就連秦森也沒有,桑嶽也抿著唇投來了視線。
直到謝池南打開手中的字條,上面赫然寫著一個肆,眾人才敢松口氣,他身邊的人率先說道:“肆,是肆!”
“我是壹!”
“我是肆!”
場上忽然稀稀拉拉響起不少人的聲音,有人歡喜有人愁,而謝池南和許亥對視一眼,依舊是誰也不曾說話。
“好了!”
桑嶽這會也恢復如常了,看了眼分成兩隊的謝池南和許亥,他心中莫名放松了一些,跟從前似的沉著俊臉冷聲道:“拿到一樣字條的人站成一隊,每隊各選一個隊長過來抽簽,選擇道路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