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就想自己起來。
剛起來,身子便是一晃,趙錦繡怕她摔在那瓷器堆裡,連忙把人扶住, 可婦人就跟驚弓之鳥一般, 被她扶住後,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看著她這副模樣, 趙錦繡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情緒,她啞聲喊人,“馮姨……”
身後卻在這個時候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扭頭回望, 瞧見林斯言從外頭進來,他穿著一身舊了的青衣常服,手裡握著兩包藥, 看到她,腳步明顯一頓。逆著光,趙錦繡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態,只能瞧見他漆黑的眼眸如汪洋大海一般深邃。
從前看到林斯言時的開懷和欣喜已全然沒了,存留的只有比以往更甚的緊張感。
尤其是如今這個情況。
扶著馮氏的手微微發顫,看著離她越來越近的青年,她怕他誤會,啞著嗓音和他說道:“我……”只是話未說完,身邊的青年便同她說道:“我來吧。”他說完不等她是何反應,直接從她手裡扶過馮氏的胳膊。
趙錦繡眼睜睜看著母子倆離開她的視線。
這個熟悉的院子,這兩個熟悉的人,布滿著她笑聲的地方此時卻讓她倍感陌生和彷徨。她一個人枯站在原地,不知道過去多久,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抬頭看,林斯言從屋中走了出來。
她忙快步朝人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停下步子。
她看到青年在看她,也聽到一聲很輕的低歎聲,趙錦繡想,他一定是無奈的,以那樣的方式拒絕她,不想她還找上門,她一定很煩很惹人厭,可她看著近在咫尺又仿佛隔著天涯一般的他卻驀地有些想哭。眼眶一下子變得滾燙,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眼睛在這一瞬有些模糊,看著還站在原地的青年,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忽然抬手抹掉流淌在眼中不曾落下的淚水,而後鼓起勇氣朝人走去。
她先是看了一眼緊閉的屋子,壓著嗓音問他,“馮姨還好嗎?”
青年低眉看她。
看出她眼中的執拗,他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才垂下眼簾與她說,“她是老毛病,休息會就好了。”
“你……”
他開口。
還未說完就被趙錦繡快速打斷,“我有話和你說。”
這是相識以來,趙錦繡第一次打斷他的話,她沒看眼前的青年,說完便徑直朝一旁走去。
身後遲遲未曾跟來腳步聲。
她也沒有回頭。
她在賭,賭林斯言對她不是一點情意都沒有。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趙錦繡以為他不會跟過來的時候,腳步聲終於在她身後響起,心臟忽然劇烈一跳,她在他快走到身後的時候回過頭,看著近在眼前的青年,看著他克制地離她有三步的距離,她忽然說,“林斯言,我喜歡你。”
她平日與他相處從不曾有一絲越矩之處。
即使每日在一起吃喝,一起走著,她也還是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也因此——
她如今這番不假思索的話讓一向冷靜的林斯言都愣住了。
他原本低著頭,此時卻因震驚掀起眼簾,青年目光怔怔看著她,一向沉穩的面孔也仿佛泛起無數波瀾漣漪,等反應過來,他薄唇微張剛想說話,身前的少女便又開口了,“我不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林斯言。”
她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袖子。
除了謝池南,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握住一個外男的袖子,這樣的大膽,可她卻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她仰著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咄咄逼人般要他一個回答,“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林斯言看著她的眼睛,幾欲張口卻回答不出。
最終他像是終於認了輸,低下頭避開她仿佛可以看透一般的眼睛。
“我們不合適。”
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回答,那樣的貧瘠、匱乏、無力。
“就因為我的身份?”趙錦繡死死揪著他的袖子,五指因用力都泛了白,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我既然喜歡你就不會介意這些,我也不相信你是會介意這些的人。”
她認識的林斯言聰明、沉穩、冷靜,比她見過的許多人都要成熟。
他絕不會因為門第而心生退卻。
他只會依靠自己的努力讓他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少。
這些日子的相處,趙錦繡明顯感覺到他在努力縮短他們之間的差距,倘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怎麽可能會在昨日主動邀約他?來時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緣故,先前看到馮氏的時候就全然明白了。
“是因為馮姨嗎?”
“我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可我相信馮姨會理解我們的。”
“還是你覺得我吃不了苦?”趙錦繡說到這忽然轉身,她走到水井邊,一邊彎腰拎水,一邊故作輕松說道:“那你就太小看我了,我從小到大學習騎馬練習射箭,翻山越嶺,什麽苦沒吃過?”
看著從水井中一點點拎起的滿滿的水,她高興道:“你看,我可以的!”
她想證明自己能吃苦,能乾活,可一晚上沒怎麽歇息的她在起來的那一刻卻忽然一陣頭暈目眩,水桶砸了回去濺起無數水花,打濕了她的臉,也弄濕了她的衣裳。
“你沒事吧?”身邊傳來林斯言關切擔憂的聲音。
看著她滿面水意,他抬手想替人擦拭又握緊拳頭藏在袖子裡,啞著嗓音與她說道:“你去擦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