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雖然頹廢,可至少骨氣還在, 如果時機成熟,說不定能與她並肩作戰。
她勝算不大,但仍有希望。
然而從推門而入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全然偏離了計劃――
洶湧劍氣轟然四散,將她整個人震得後退一步,至於那股劍氣出自何人之手,溫妙柔一眼就能認出。
可為什麽……周慎會搶先和他們打起來?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江屠那廝的貪生怕死程度遠遠超出想象。
他生性謹慎,猜到蕪城之中民心不穩,竟在今夜把四名護衛全部召集在身邊,確保一個平安無事。
因此當溫妙柔步入大堂,首先見到持著劍的周慎,以及同他纏鬥的四道人影。
而那位貨真價實的暴君懶洋洋坐在席位上,頗有興致地看著好戲,仿佛正置身事外觀賞一出貓抓老鼠的鬧劇,實打實的惡趣味。
察覺到有人突然闖入,包括周慎在內,堂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投來視線。
周慎眉頭緊擰,正欲開口,便被疾風驟雨般的攻勢瞬間侵佔所有注意力;其中兩名鬼修短暫交換眼神,很有默契地轉換目標,一齊朝她攻來。
於是由極度不公平的四打一,變成了稍微沒有那麽不公平的四打二。
溫妙柔腦子裡一塌糊塗,只能咬牙應戰。
由於她的加入,周慎舉步維艱的困境顯然得到極大改善。他們兩人都是元嬰期修為,雖然頗費了一番功夫,但終究還是將對手盡數擊潰。
這種局面導致的唯一後果是,等江屠從座位上緩緩起身,二人已經不剩下太多氣力。
真是無恥。溫妙柔看著這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模樣,直犯惡心。
放眼鬼域,元嬰算不得多麽了不起的修為。
江屠之所以能在蕪城胡作非為,全因此地實乃窮鄉僻壤,沒有能與之抗衡的修士,他卻自我感覺異常良好,能寫一本《自信男人的不二法門》。
此時此刻亦是如此,她與周慎被另外四人消耗了氣力,江屠卻表現出比平日裡更趾高氣昂的模樣,好像這一切全是他的功勞,拽得走路都能帶風。
溫妙柔在心底暗罵一句。
江屠使刀,彎刀一出,立即引得冷風驟凜。
她身輕如燕,迅速側身躲過一道刀擊,同時以肌骨護體,擋下撲面而來的凶殘風刃,急急開口:“你怎麽會和他們打起來?以一敵五,豈不是送死?”
“我來時只見到江屠,等拔了劍,才發覺還有四人暗自埋伏。”
周慎已經有些氣息不穩,眉宇間濃雲暗湧,斂去神色:“你又為何要來這裡?剛突破元嬰不久,便著急露上一手麽?”
江屠的攻擊越來越快,溫妙柔來不及回答,只能匆匆瞥他。
蕪城裡的人們都說,周慎變了很多。
付潮生決意刺殺時,他重傷未愈,在床上病怏怏躺了好幾年,後來等他恢復大半,付潮生早就沒了蹤影。
也許是因為好友的離去,又或許是習慣了清閑的日子,這位昔日強者逐漸收斂銳氣,成了個整天笑嘻嘻、不求上進的小老板,什麽意氣風發,早被磨得一絲都不剩下。
溫妙柔也是這麽以為的。
直到她親眼見到周慎的身法與劍術。
周慎與付潮生最初來到蕪城時,前者就已經身受重傷、臥床不起,後來付潮生失蹤,他整天懶散得像是毛毛蟲,連劍都很少拿起過。
因此,這是溫妙柔頭一回見到他認真拔劍的模樣。
周慎生了張單純無害的娃娃臉,一招一式卻飽含殺機,長劍在半空凝出無形罡風,將右側一排燭火依次吹滅,窗紗亦被絞碎,自頂樓紛然落下。
太快了。
道道劍光恍如流影,叫她看得目不暇接,即便體力不支,在這短短幾個瞬息,周慎竟也能與對方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這絕不是頹廢多年、不碰刀劍之人應有的模樣。
溫妙柔似乎有些明白了。
付潮生死後,江屠最為忌憚之人,便是他這位名聲不小的“獄劍”。
彼時的周慎尚有傷病在身,毫無還手之力,爭辯會被處死,為付潮生解釋會被處死,就連傷病痊愈、修為日漸逼近江屠,也很有可能會被處死。
若想打消對方的顧忌,只能出此下策。
他違心地活了整整五十年,暗地裡卻在瞞著所有人繼續練劍,一番苦熬之後,終於等到今天。
其實這件事,自始至終都與周慎毫不相乾,哪怕他離開蕪城,也不會有任何人出言指責。
然而僅僅因為付潮生,這件事便完完全全地,成為了隻屬於周慎一個人的秘密。
他下定決心報仇,哪怕魚死網破――這是對同伴最後的責任與承諾。
江屠看出他們體力不支,即便同樣受了不輕的傷,卻還是肆無忌憚放聲大笑,露出更為興奮的神色。
刀光雜亂落下,劈開大堂裡的根根木柱,樓閣無法繼續支撐,自角落開始,逐漸向下坍塌。
刀刃般鋒利的靈力刺中小腹,溫妙柔吃痛之際,感受到一股更為狠戾的衝擊,被徑直擊飛數丈遠。
在劇痛席卷全身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曉了今夜的結局。
只可惜,還差一點點……他們就能成功了。
自閣樓之外,隱約傳來許多人的嘈雜腳步,後來交談聲逐漸增大,似乎是在爭吵些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