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垂眸而立,末了望向一動不動的金武真,尾音攜了點諷刺的味道:“怎麽樣,這算是證據了嗎?”
金武真已是面無血色。
他以為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丫頭,唯一拿得出手的底牌,只有他手臂上難以抹去的猙獰燒傷。這算不上實質性證據,只要付潮生不被找到,金武真就能把罪責全推給他。
只有他知道,死人不會講話,更不可能反駁。
但她怎麽可能會找到付潮生的遺體?江屠曾信誓旦旦告訴過他,那地方絕對隱蔽,不會被任何人猜到――
這怎麽可能?!
“江屠在決鬥中用了下作手段,強行破開城牆,引魔氣入城。”
謝鏡辭聲調不高,卻無比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邊:“以付潮生的修為,自然不會忌憚魔氣,但他還是舍棄反抗,以身為牆,用靈力填補了結界――你們難道不明白,他是為了誰嗎?”
須臾沉寂之後,拿著火折子的女人終於沒能忍住,渾身脫力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那樣明了,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付潮生能在魔氣侵襲中逃過一劫,可城中孱弱的百姓,他們不行。一旦觸及太過濃鬱的氣息,無異於攝入見血封喉的毒藥。
是付潮生舍命救了他們。
然而何其諷刺,在這麽漫長的時光裡,他們居然聽信讒言,將救命恩人視為十惡不赦的罪人,對他極盡所能地羞辱責罵。
……他們都幹了些什麽?
“不……不是我的錯!”
金武真被謝鏡辭打得頭破血流,眼看大勢已去,顫著聲音劇烈發抖,試圖為自己謀得一條生路:“全怪江屠……都是他逼我的!我也不想這樣啊!”
謝鏡辭靈力下放,重重擊打在他胸口。
她不想聽到這廝刺耳難聽的聲音。
“不是你的錯?”
之前聲稱溫妙柔“被迷心竅”的青年青筋暴起,一拳打在他臉上,瞪著通紅雙眼,啞聲怒喝:“付潮生救你於火海,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
“你們敢對付我,江城主不會放過你們!”
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眼看暴怒的男男女女一步步逼近,金武真明白自己無處可逃,乾脆破罐子破摔,聲嘶力竭地怒吼:“暴民,暴民!只要放了我,我還能替你們美言幾句――至於那個拿刀的,你是從外界來的對不對?可別忘了,江城主能隨意出入鬼域,就算鬼門被打開,你也跑不掉!”
話音剛落,又被人猛地踹了一腳:“放了你,你把我們當成什麽玩意?你是江屠的狗,我們不是!”
蕪城裡的人們並非善惡不分,之前是受了謊言蒙蔽混淆黑白,如今真相大白,新仇舊怨一並迸發,毫無疑問,會全部奉還在金武真身上。
他鼻青臉腫,又流了鼻血,看上去像個滑稽的小醜。
謝鏡辭倒也不惱,與他相比,語氣輕柔得如同一片雪花:“你似乎還沒明白一些事情。”
這人的臉實在叫人惡心,她說著挪開視線,盡量不讓視覺衝擊影響自己心情。
“第一,對於江屠而言,你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俗話說法不責眾,他難道還真能因為一個你,把全城百姓給屠了?真當自己是禍國殃民的妖妃呢?別做夢了大叔。”
她眼裡盡是厭棄,嘴角惡劣一勾:“江屠也要面子啊,他要是知道五十年前的惡心事兒敗露,若想挽回民意,最好的方法是什麽?”
金武真渾身一抽,露出無法遮掩的恐懼之色。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把你這個叛徒推出去當擋箭牌,吸引足夠多的民憤啊。”
謝鏡辭發出一道低不可聞的淺笑:“江屠巴不得你死,還看不出來嗎?”
“不……不是,不是這樣,不會這樣!”
他並非傻子,在高位坐了這麽多年,自然能明白不少隱晦的人情世故。
雖然不想承認,但金武真明白,這姑娘說的話句句不假,無論落在百姓亦或江屠手上,等待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條。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不應該……本不應該如此的。他舍棄尊嚴,出賣唯一的朋友,辛辛苦苦偽裝了這麽多年――
為什麽會是這種結局?
“第二,你說江屠離開鬼域,去外界追殺我?”
謝鏡辭一偏腦袋:“江屠什麽修為,元嬰五重六重還是七重?我爹娘伯伯嬸嬸還有幾位兄長姐姐都是化神――他拿什麽打,頭嗎?”
金武真如遇雷擊,呆呆傻傻看著她。
“修真界可是比鬼域大得多,而恰巧,我們這種沒有良心的黑心家族最愛報團。”
她還是笑:“他要是敢來,我能讓他好好體驗一把,什麽叫‘強龍壓死外來蛇’。”
這人真是又狂又狠,還賊不要臉。
金武真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喉間腥甜陣陣,不過一個愣神,忽然見謝鏡辭收斂笑意,漫不經心地開口:“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
周圍的百姓都沒有出聲,在片刻停滯後,金武真聽見她的嗓音:“出賣付潮生,你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還記得他曾經為了救你……被山火傷得一塌糊塗麽?”
他恍然怔住。
“我看過一些你被記錄的過去,自幼無父無母,在街邊流浪,直到遇見付潮生。他不但為你提供糊口工作,還提議你可以住在他家,抵禦冬日嚴寒――他應該是第一個把你當成‘人’來對待的朋友吧?你背叛他的時候,心裡到底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