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小世界裡的無數大風大浪,此時九死一生危在旦夕,她卻出乎意料地並未感到恐懼,任由腦海中思緒浮現,一步步抽絲剝繭。
付潮生不是魯莽之輩。
既然下定決心要刺殺江屠,那他必然會做好萬全的準備,倘若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絕不可能孤身前往。
他覺得自己會贏。
可兩人修為相似,同樣身為魔修,又都是用刀,付潮生這麽想的依據何在?
他和江屠之間唯一的差別……
謝鏡辭再度擋下一擊,心下微動,想起第一回 遇見溫妙柔時,兩人之間的對話。
“付潮生最常用的刀法是?”
“斬寒霜。”
他和江屠之間唯一的差別,在於兩人用的刀法截然不同。
付潮生身形瘦弱矮小,與尋常刀修大不一樣,之所以回回都能殺出重圍,多虧一招由他自創的刀法。
名曰斬寒霜。
以地上之刀,斬斷天邊霜雪,名副其實的……
以弱製強。
她終於明白,當時一行人在玄武境裡,付南星被莫霄陽笑稱“力氣太小用不慣刀劍”,當他借了鬼哭一通揮舞時,明明是從未見過的笨拙動作,謝鏡辭卻莫名覺得眼熟的原因。
在《鬼域生死鬥》裡,作者曾詳細描寫過付潮生的這個殺招。
謝鏡辭曾嘗試過模仿還原,但文字畢竟無法展現所有動作,她一番操作猛如虎,到頭來什麽也沒弄成。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恍然意識到,付南星的動作……與那段文字巧妙重合了。
付潮生離開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幼童,與父親朝夕相處,腦海裡也就殘留了關於他練劍時候的影像。
碰巧,斬寒霜是付潮生最喜歡,也最常用的那一招。
當日付南星急於挽回顏面,特意從記憶裡將其挖出,展現在眾人面前。
所有看似毫不重疊的線,在這一瞬間兀地有了交匯。
那個在五十年前就已經陷入沉眠的人,隱隱約約地,仿佛踏過雪夜寒霜,終於來到她身旁。
江屠的刀裹挾著千鈞之力沉沉落下,他勢在必得,卻見跟前的女修直刀一晃,斬落片片雪花,迎著冷月清輝,劃出一道明晃晃的弧度。
刹那之際,男人的雙瞳猛然震顫。
五十年前,他雖設下計策,將付潮生引入荒郊,但江屠心高氣傲,還是與後者比了一場。
那個刀客雙目如火,帶著凌厲殺氣將他重創的時候,用的就是與眼前女修如出一轍的動作。
同樣夜色深沉、霜雪加身,他竟在決戰之際出現了一瞬的怔忪,恍惚間,仿佛又見到那個持刀而立的青年。
這是……付潮生打敗他時用的刀法。
刀鋒銳利,冷光森然,謝鏡辭眼中的濃烈殺意裡,浮起一抹清淺幽光。
看好了,付潮生。
這是你的――
下克上。
鬼哭破風驟起,長刀如龍,紛亂繁複的影子斬斷層層白霜。
江屠眼底的錯愕還沒消去,便被無窮盡的痛苦籠罩。
謝鏡辭身形有如鬼魅,以靈力破開魔氣,將刀刃沒入他腹部中央,在冰冷透骨的空氣裡,彌漫開鐵鏽一樣的腥。
他敗了。
這種事……怎麽可能。
高大如山的男人雙目茫然,定定望著眼前身形纖弱的年輕女修。
她才多大的年紀,他怎麽可能輸在這種小輩手上,全是因為周慎和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
沒錯,全都是因為他們!
江屠本就被那二人所傷,成了瀕臨絕境的困獸,此刻又受到謝鏡辭這毫不留情的一刀,強撐出的魔氣頹然如山倒,狼狽消散殆盡。
他隻覺得好疼。
“今夜一戰,是我敗了。”
他勉強勾出一個冷笑,試圖挽留自己所剩無幾的最後一絲威嚴:“可你們如此恨我有什麽用?我知道諸位想給付潮生報仇,但分明是他拋棄所有人,去了外界享福,這和我有什麽――”
他能屈能伸,早就在心裡打好了算盤。
這群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付潮生的所在,只要他矢口否認將其殺害,沒有任何證據能威脅到他。
這樣一來,反倒成了這夥人在無理取鬧。
然而話沒說完,謝鏡辭刺在他小腹的長刀便陡然發力,捅得更深,與此同時靈力層層爆開,毫不留情地碾在他血管。
本就岌岌可危的筋脈,被震得粉碎。
江屠被疼得吐出一口鮮血,連最簡單的站立都做不到,轟然蜷縮在地。
……他都已經認輸休戰,這女人怎能如此不講武德!
他在心底破口大罵,耳邊傳來她低啞的嗓音:“我們已經找到付潮生了,在城牆那裡。”
江屠身形一頓。
這下他是真的百口莫辯,無路可逃。
“難為你能想出如此陰毒的法子,真叫人惡心。”
謝鏡辭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之色,拿刀抵住他喉嚨,還欲再開口,聽見門外傳來眾多雜亂的腳步聲。
她猜出來人身份,嗓音很淡:“蕪城裡的人來了,知道應該怎麽說麽?”
她沒用太大力道,刀尖冷冷閃著光,刺在皮膚上,惹來針扎般的微痛。
江屠被腹部的豁口疼得死去活來,哪裡有心思去思考其它,趕忙顫聲道:“我我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