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眼角一抽。
他不傻,能聽出來謝鏡辭在罵他。
“心懷鬼胎恩將仇報”,說的分明就是他陷害裴渡的那件事,奈何他不能當眾承認,只能握緊雙拳,強行壓下怒氣:“幻境而已,形勢所迫,謝小姐不必較真――不知小姐來到此地,所為何事?”
立於幽林中的紅衣女修上前一步,當她前行,漫天樹影亦隨之一動,有如血浪翻湧。
“我允諾過給予他們庇護,如今自是兌現諾言的時候。”
謝鏡辭揚眉笑笑:“二公子,幻境而已,形勢所迫,待會兒你被殺了,不必較真。”
此話一出,幻境之外徹底炸開了鍋。
“這都什麽跟什麽?我期待了好久的妖中之主……居然是個參賽者?!她是怎麽做到的,太牛了吧!”
“謝鏡辭她圖什麽?救下這些妖,變成他們的救命恩人,這樣哪能得到點數?”
“後邊站著的,是不是裴家小公子?他們什麽時候成了一路?而且她和小公子都受了重傷,按照如今的狀態,應該沒辦法打過裴鈺吧?!”
最後這句話說到了點上。
無論謝鏡辭還是裴渡,哪怕曾經是萬眾矚目的天才,現如今變故突生,實力定然大不如從前。
尤其裴渡,聽傳聞裡說,他已經連靈力都無法感知,徹底成了個廢人。
“謝小姐想要同我一戰?”
青年冷聲笑笑,手中名劍傾瀉出流水般的白芒:“以謝小姐的實力,恐怕無法勝過在下。”
“不必多言。”
她語氣極輕,卻攜了毫不掩飾的不屑與張揚:“來吧。”
裴鈺聽見長刀出鞘的嗡響。
對決一觸即發,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氣,他不帶任何猶豫地揮動手中長劍。
劍氣如刃,皆化作鋒利無比的罡風,一並刺向密林中的那團火紅。
然而謝鏡辭並未閃開。
――在劍氣擊中之前,有道白色身影倏地出現在她跟前,雪華般的劍光刺破夜幕,在四散開的劍氣裡,裴鈺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
他下意識握緊手中的湛淵劍。
“此等貨色,不必謝小姐親自動手。”
少年清越的嗓音如清泉擊石:“交給我便是。”
“這是……裴小少爺?他不是修為盡失嗎?怎能如此輕易擋下這一劍?”
看客中鬧成一片:“莫非……莫非他神識仍是完好?那裴鈺――”
原本一邊倒向裴鈺的局面,因他的出現,瞬間出現傾斜。
裴渡年歲小他許多,修為或許不及裴鈺高,但要論天資,毫無疑問是修真界難得一見的奇才。劍修最擅越級殺人,如今他在玄武境中修為仍存,若是拚上一拚……
或許真能將裴鈺斬於劍下。
那可是問道會一騎絕塵的頭名啊!
他們爭論得熱火朝天,沒發覺在幽暗叢林裡,謝鏡辭自嘴角浮起的一抹笑。
她知道自己修為受損,雖然有把握能勝過裴鈺,但想必是不怎麽好看的險勝。
幻境裡的小妖們將她視為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旦在對決中顯出難堪,威望必然會大大減少,這種時候,就得輪到另一個人出馬。
這是他們早就擬訂好的計劃。
再次重複一遍,裴渡,真好用啊。
一切都在既定軌跡中合理運行,謝鏡辭對他的實力有一百個放心,心裡已經迫不及待見到裴鈺被暴揍的景象,面上還是得佯裝出深不可測的模樣:“你多加小心。”
她覺得這個人設不應該是暴君。
這簡直是妥妥的高貴逼王,裝逼如風,常伴吾身。
按照既定劇情,裴渡本應該拔劍就上。
但擋在跟前的修長身影忽然微微一滯,謝鏡辭見到裴渡回頭。
他眉目雋朗,方才擋下裴鈺那一劍時,周身盡是勢如破竹的煞氣,然而此刻回頭與她對上視線,眼底竟是出乎意料的溫順。
如同倒映在血泊裡的月亮,美豔而肅殺,連溫柔都是驚心動魄。
纖長眼睫輕輕一顫,裴渡無聲勾起嘴角,兀地伸出手,為她攏好一縷散在側臉的黑發。
他聲線很低,卻足夠清晰,隨著一道破雲而出的月色,一同降在她耳邊:“……願為小姐死。”
謝鏡辭的心臟,很沒出息地開始狂跳。
――這人乾、幹嘛要突然加加加戲啊?
旋即裴渡轉身,拔劍。
腦海裡的數值,正在不斷狂飆。
一千五百零九…一千七百零一…一千九百…
劍光吞吐夜色,月色與殘陽彼此交纏,映亮少年精致漂亮的面龐。
自今夜起,謝小姐會成為這片幻境當之無愧的“暴君”。
他會用他的劍,讓所有妖與魔敬畏她,崇拜她。
最後心甘情願地臣服,並恐懼於她。
而裴鈺,將成為滋生一切的養料。
第二十六章 (小酒窩。)
罡風驟起之際, 撩亂簇簇團團的暗影。
嵌於穹頂的殘陽幾乎被暗夜掩埋,皎月散發出混濁黯淡的幽光,將漫天血色映照得清晰可見。
空氣裡被風卷動的, 是無影無蹤、卻也揮之不去的血腥氣。裴渡抬眼, 望見不遠處空地上的灘灘鮮紅液體。
排山倒海般的劍意籠罩四野, 裴鈺咬緊牙關沒出聲, 幻境之外的看客們亦是盡數安靜下來,沉默著不敢發出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