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
一直靜默無言的裴渡沉聲道:“如今修士大肆屠殺妖物,每隻妖都妄圖尋得庇佑,如此一來,謝小姐的名號定會在妖族中迅速傳開。”
他嗓音乾淨,聲線雖然帶了冷意,語氣裡的柔和卻讓清冷之感有了很大程度的疏解:“對於他來說,若是能除掉所謂‘統領者’,不但能證明自身實力,還能摧垮諸多妖族的信念,獲得前所未有豐厚的恐懼數值。”
這是完全把他們當工具在用。
一旦裴鈺獲勝,他們從小妖們身上千辛萬苦收集來的恐懼,恐怕就得加倍送給他了。
問道會並不禁止修士之間的彼此廝殺,謝鏡辭很認真地比對了一下雙方實力,她神識受損,裴鈺卻在巔峰。
要是憑她一人與裴鈺打起來,勝算估計夠嗆。
今夜的話題就此終結。
明日究竟會發生何事,誰都說不上來。與其浪費時間胡亂猜測,不如先行歇下,補充體力。
等莫霄陽熄滅火光,洞穴中便陷入一片幽謐的死寂。這地方沒有床鋪,地上又不夠乾淨,謝鏡辭左挑右選,最終靠坐在一處石壁旁。
修道者入眠極快,不遠處的另外三人很快就沒了聲息。
她還在想著裴鈺的事兒,被冷風一吹,輕輕咳了一聲。
恰是此刻,耳邊傳來一道柔和聲線:“謝小姐。”
她抬頭,撞上裴渡漆黑的眼瞳。
他坐在與謝鏡辭相對的另一邊,並未開口說話,而是用了更為隱蔽的傳音。
只有極少的一縷月光從洞外滲進來,點亮少年人溫潤清亮的雙眸,如同沾了點點水色的璞玉,幽然生光。
裴渡道:“無論發生何事,有我在。”
好肉麻。
裴渡頭一回對她講出這種話,謝鏡辭怎麽聽怎麽覺得不習慣,別扭地攏緊衣衫,從他身上移開視線:“就算你不出手,我一個人也行――你不用安慰我。”
裴渡像是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在零星而寡淡的月色裡,謝鏡辭看見他倏然起身。
少年清雋高挑的身形有如修竹,一步步朝她靠近,腳步輕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謝鏡辭莫名心口發緊、動作僵硬,為了不在氣勢上落於下風,仰面與他四目相對。
裴渡抬手,褪下寬大的白衫,當他俯身之際,投來一片濃鬱如霧的影子。
謝鏡辭感覺到逐漸貼近的熱度。
“不是安慰。”
這回他沒用傳音,而是趁著低頭為她披上外衫的間隙、在貼著她頭頂的地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啞聲道:“妖妃對暴君向來一往情深,心甘情願赴湯蹈火,謝小姐。”
裴渡的嗓音與呼吸交織在一起,都是低低的,仿佛變成了稍縱即逝的電流,或是一根綿長纖細的線,從謝鏡辭大腦一直連到心口上,然後用力一扯。
她很沒出息地渾身酥了一下,像塊哢擦裂開的餅乾。
“那是妖妃對暴君。”
謝鏡辭努力深吸一口氣,把脖子縮進殘留著裴渡體溫的外衫:“又不是你對我。”
“今夜莫道友格外入戲,偶爾陪他試上一試,倒也不錯。”
他的嗓音隱約發澀:“侍寢之事,一個人就夠了。”
他居然還記掛著這一茬,特意舊事重提,拿她逗趣。
謝鏡辭隻想敲他腦門。
“……好啦。”
身下的姑娘稍稍一動,語氣裡攜了倦意,悶悶地應他:“今後隻寵你一個,裴愛妃世界第一好,誰都比不上――侍寢,侍寢有你就夠了,其他人全都丟掉丟掉。”
還在為她整理外衫的少年動作一頓。
裴渡臉頰發燙:“謝小姐,不必如此……”
他撩人不成,結果還被反將一軍,“如此”好一會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謝鏡辭得意洋洋地哼哼一聲:“裴愛妃名言警句,侍寢之事,一個人就夠了。朕覺得非常有道理,等離開玄武境,就裱在床頭吧。”
裴渡:“謝小姐……!”
第二十五章 (願為小姐死。)
謝鏡辭迷迷糊糊睡著, 等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天色剛剛放亮。
甫一睜眼,就見到孟小汀滿臉止不住的賊笑。
“昨夜吹了一整晚的冷風, 我睡在這山洞裡, 被凍醒過好幾回。”
杏眼圓臉的小姑娘歎了口氣, 滿目盡是硬凹出來的失落悲涼, 末了委屈巴巴看她一眼,意有所指:“每當被凍醒的時候, 我都會想, 要是能有哪個好心人送我件外衫搭在身上――以身相許我都願意啊。”
謝鏡辭睡眼惺忪,下意識看了看身上披著的白衫。
然後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昨晚她半夢半醒胡思亂想的時候,裴渡似乎來過。
瞬間清醒的大腦,依次閃過少年人修長白皙、為她攏緊衣領的手, 他傾身靠近時冬雪一樣冷冽的氣息,還有她倦意襲來, 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的那句話。
……什麽叫“獨寵他一個”啊。
當時一切都順理成章地發生, 等事後再做回想,隻覺得曖昧過了火。
謝鏡辭一個頭兩個大,匆匆瞥向洞口立著的頎長影子。
裴渡未著外衫,中衣呈現出淡淡雪色, 勾勒出年輕劍修的筆挺腰身與肌肉輪廓,瘦削修長的脖頸沒有外物遮擋,泛著漂亮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