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醉酒的時候。”
裴渡喉音發澀,隱隱攜著笑意,隨明月清風緩緩落在她耳畔:“謝小姐的所有模樣……都很可愛。”
這分明是從他口中講出來的話,裴渡卻搶先一步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謝鏡辭看見上下滾落的喉結。
他的臉突然變得好紅,連脖子都成了淺淺的薄粉色。
她又不知怎地踉蹌一下,被裴渡更加用力地扶住。下意識地,謝鏡辭摸了摸自己的臉。
好燙。
謝鏡辭的臥房距離涼亭不算太遠,裴渡故作鎮定與她道了別。
待得房門閉合、他轉身離去,渾身僵硬的少年終於略微低了頭,抬手撫上側臉。
他居然對著謝小姐……說出了那樣不加掩飾的話。
伸手攬上她的肩頭也是,如果謝小姐意識清醒,定會覺得他孟浪。
萬幸她喝醉了酒。
裴渡暗自下定決心,無論明日謝小姐來質問他何事,他的答案都只有九個字。
沒發生,是幻覺,你醉了。
沒錯,她醉了。
皎白月色下,年輕的劍修低垂長睫,抿了薄唇無聲輕笑。
這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謝小姐一定不會有所懷疑。
*
所幸到了第二日,謝鏡辭並未詢問他任何與昨夜有關的事情。
她能做出將他抵在牆角、咬住後頸的舉動,想必喝得爛醉如泥,忘卻那一樁樁不合邏輯的糊塗事,似乎也並不怎麽奇怪。
問道會告一段落,接下來最為重要的事宜,便是為他補全筋脈。
謝家勢力龐大,與修真界諸位大能皆有往來,此番助裴渡療傷,便是請來了藥王谷裡赫赫有名的醫聖藺缺。
“補脈不是件容易事兒,尤其你全身筋脈盡斷,估計得狠狠遭上一通罪。”
藺缺是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年輕男人,倘若論起真實年齡,能有裴渡的幾十倍。
此人生性隨意瀟灑,不拘束太多繁文縟節,見到他這個小輩,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問道會那幾日,我也曾去觀摩過。裴公子不愧是年輕一輩中的劍術第一人,與裴鈺之戰精彩至極。”
他不知想到什麽,實在沒憋住,從喉嚨裡發出一道輕笑。
裴渡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勁:“前輩怎會知曉……我與裴鈺的那一戰?”
後知後覺意識到其中可能存在的貓膩,他聽見自己狂起的心跳。
“小渡啊,有件事兒……我和夫人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告訴你。”
謝疏曾與裴渡有過數面之緣,向來欣賞這個同樣用劍的少年天才,對其很是上心。
補脈事關重大,他實在放心不下,便乾脆一直候在床前,見狀低聲打破沉默,語氣很是小心翼翼:“你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裴渡心跳更凶。
謝劍尊的語氣算不上好,甚至含了再明顯不過的擔憂,不用細想也能明白,接下來會被說起的事情於他百害而無一益。
他在心裡迅速列出清單:補脈很可能失敗、他再也無法恢復得與往日相同、以及……
自己已經配不上與謝小姐的婚約,等補脈結束,謝家仁至義盡之時,就不得不離開雲京。
尤其最後一個。
他最不願發生,卻也最有可能。
然而謝疏並未提及以上任何,只不過試探性問了句:“你還記得問道會嗎?”
當然記得。
接下來即將被談起的內容應該與婚約無關,裴渡暗暗松了口氣。
他不懂對方提及此事的用意,只能茫然點頭:“記得。問道會裡……有什麽貓膩嗎?”
謝疏與藺缺對視一眼。
後者很有醫者風范:“你先做好心理準備,保持血脈順暢。”
裴渡還是點頭。
經過鬼塚一事,他的心性已經得到了極大錘煉,只要不涉及婚約,無論遇上多大的變故,都定能坦然接受。
他原本是這麽想的。
然而當謝劍尊的嗓音再度傳向耳邊,莫說點頭,裴渡連心跳都險些轟然停下。
青年聲線低沉,帶了顯而易見的謹慎與拘謹,化作殺人於無形的惡魔低語,沉甸甸咬在他耳膜上。
謝疏道:“你恐怕有所不知,問道會乃是神識所築的幻境,因而與其它法會不同,在外邊……能看見幻境裡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他頓了頓,大概擔心對方抓不住重點,清了清喉嚨:“所以吧,那個,你能懂吧,有些事情,不少人都看到了――比如那天晚上啊,衣服啊,咳。”
有那麽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寂靜。
藺缺不忍直視,惆悵地挪開目光。
謝疏滿心心疼,本想上前安慰幾句,但又不知如何說起,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渡呆呆坐在床頭,長睫微微顫。
可憐孩子。
謝疏在心裡為他抹一把眼淚。
……全都被看到了。
尚未褪色的景象零零碎碎浮上心頭,裴渡怔怔想,那天夜裡,他都幹了些什麽?
他抱起謝小姐穿過的外衫,還用鼻尖碰了碰。
裴渡:……
少年白淨清雋的頰邊猛然騰起洶湧潮紅色,謝疏看見他滿身僵直地低下頭,骨節分明的右手下意識攥緊床單,又很快無力地松開。
如果不是他和藺缺兩個外人待在這兒,裴渡大概率會整個人縮進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