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還不回來?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孟小汀聽見自己說:“要不,我先出去看看。”
她幾乎是從武道館的悶熱裡落荒而逃,直到吸入第一口清清涼涼的風,才終於聽見胸口裡砰砰的心跳。
與心跳聲一並傳來的,還有似曾相識的男音:“你還沒告訴她?龍逍,當初在秘境裡斬殺邪祟的時候,可沒見你這樣磨蹭過。”
孟小汀略一愣神。
這聲嗓音她尚有印象,正是龍逍身邊的好友之一,也是她與謝鏡辭的學宮同窗,名為韓少遊。
學宮裡傳過不少流言蜚語,大肆編造她娘親不堪的故事。韓少遊曾經幫她呵退過前來找茬的陸應霖等人,除此之外,兩人再無交集。
她循聲望去,果然見到斜斜靠在牆角的青衣少年,以及背對她站著的龍逍。
從他的姿勢看來,手裡的確端著涼湯。
韓少遊一定望見了她,眉頭微挑著勾了勾嘴角,卻並未直接點明,而是繼續懶聲道:“不過孟小汀真是有夠遲鈍,她難道一點都沒察覺你的心思嗎?”
這句話順著晚風燒到耳邊,她腦子裡砰地一炸,很快聽見龍逍的回應。
準確來說,那句話算不上什麽“回應”。
他嗓音很悶,一本正經:“你別說她壞話,我聽著呢。”
耳朵上的火順勢燒到識海裡頭。
孟小汀心口的地方砰砰直跳,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掙扎而出。
什麽叫……他聽著啊。
“對對對,差點忘了,龍少爺一直不讓別人討論她。”
韓少遊的笑快要滿滿當當溢出來,做作輕咳一聲,用右手遮了遮嘴角:“當初陸應霖他們胡作非為,就被你打了好幾頓嘛――我記得當年陸應霖告訴長老,你還被罰抄了一千遍靜心咒,對不對?”
“那是他們做得太過分。”
龍逍很認真地蹙眉:“靜心咒抄就抄吧。”
韓少遊眼皮一挑,望見不遠處小姑娘怔怔的模樣,沒忍住又笑了笑。
“但總是現在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他道:“兄弟們約你來南城,你非要跟著她,說了一切挑明吧,現在又開始慫――哦,還有你手裡的三碗涼湯,我的龍大少爺,你在這兒表演雜技呢?之前是謝鏡辭,如今又是莫霄陽,你難道不能大大方方告訴她,‘沒別人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這些東西,我就是想送給你’?”
龍逍一時間沒說話。
靜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開口:“……我怕嚇著她。”
她一向對世家子弟沒什麽好感,倘若對他無意,龍逍表明心意後繼續跟在她身邊,豈不成了死纏難打。
要是變成那樣,他定會難過得受不了。
“你就這麽篤定,孟小汀對你毫無興趣?”
韓少遊咧了咧嘴,抬手拍拍好兄弟肩頭,側身一繞,勢要離開:“你不妨好好想想。他們還等著我喝酒,先走了,再會。”
他一句話說完,已經走到了龍逍側後方向。後者下意識轉身,目送好友離開:“再――”
忽有一陣疾風掠過,吹動不知何處的風鈴,叮鈴叮鈴。
下一個字被堵在喉嚨裡,隨著喉結的滾動,研磨成無聲的吐息。
在不遠處的武道館正門,孟小汀正呆呆看著他。
韓少遊發出一道雞鳴般細細長長的笑,一瞬間跑沒了蹤影。
龍逍:……
他要死了。
四周好像更熱了些。
他看見孟小汀眨眨眼睛,又在同一時刻,與他一道挪開目光。
她一定全都聽到了。
“我,就是――”
體修向來狠戾果決,龍逍從未有過如此吞吐的時候,奈何越說越糊塗,直到後來,整個識海都成了滾燙的水,咕嚕嚕冒著泡泡。
他的元嬰小人瘋狂打滾捶地,委屈到想哭,另一邊的孟小汀同樣不知所措,動作僵硬地撓了撓頭。
龍逍為她出過頭,揍了陸應霖好幾次。
還有那些七七八八的、總會被他雙份買來的小食和傷藥,是為了送給她。
她像在做夢,腦子裡稀裡糊塗,浮起一圈搖搖晃晃的泡泡。
他……他會不會喜歡她?
這聽起來像個永遠不會實現的笑話。
然而下一瞬,孟小汀聽見龍逍的嗓音:“就是你方才聽到的那樣,全是真的。”
他定是十分緊張,整張臉緊緊繃在一起,連呼吸也停滯在身邊,唯有神色認真,仿佛在進行某種生死攸關的宣誓:“從學宮時起,我便一直傾慕於孟小姐。我……我不會關心人,也不懂得怎樣討女孩子歡心,如果你不嫌棄,可不可以――”
說到這裡,少年滿身的氣焰漸漸消散下去。
龍逍帶著點不確定的遲疑語氣,琥珀色瞳孔悠悠一晃,黑發被風亂蓬蓬地吹起,當真像是一隻大狗:“可不可以,考慮試一試我。”
他用了喃喃的低語:“……我很喜歡你的。”
孟小汀安靜看著他,心口有道聲音砰地炸開。
四下寂靜,她卻被震得耳朵發懵。
她的人生其實很糟糕。
娘親遇害,爹爹不聞不問,從小到大沒什麽朋友,被私生女的身份糾纏了整個少年時代。
萬幸,孟小汀遇見許許多多的人――辭辭,娘親,林姨,莫霄陽,裴渡,以及眼前的龍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