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不想在此地多待,正要拉著裴渡離開,眸光往屋子裡一瞥,不由脊背發涼――
月色冷白,映出樓內一字排開的人影,在靜謐薄光裡,忽然有道影子猛地一動。
謝鏡辭畢竟是個小姑娘,習慣了正面硬剛,唯獨對這種詭異的場景接受不來,見狀迅速往裴渡身旁一靠,壓低聲音:“你看見沒?”
“嗯。”
裴渡沒料到她的這番動作,眼底閃過極淡的笑,微揚聲調:“不知樓內是哪位道友?”
那道影子又是一動。
這回謝鏡辭看清了,那應該是個瘦削的男人。
或是說,少年。
那人並不回避躲閃,聞聲一步步走出樓閣,他像是身體受了傷,動作極為僵硬,不時搖晃脖子與手臂,調整關節位置。
謝鏡辭腦海裡閃過一個天馬行空的念頭,這樣的姿勢,似乎跟人偶一模一樣。
隨著少年逐漸前行,她終於看清了前者的模樣。並不是張多麽出眾的臉,面色蒼白、羸弱瘦削,唯獨一雙眼睛生得極為漂亮,瞳孔圓潤黝黑,如同溢了水光的珍珠。
少年似是被月光刺了眼,微微蹙眉,抬手擋在額頭上。
進入此次歸元仙府的,盡是些修為有成的年輕修士,謝鏡辭認得其中大部分臉,卻對此人毫無印象。
她心下好奇,出言詢問:“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少年用黑澄澄的眸子一眨不眨盯著她。
謝鏡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從出門到現在,他一直沒眨眼。
他沉默著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張開,嗓音是如水般的清雅乾淨:“如今是什麽時候?”
見謝鏡辭茫然愣住,少年眉心微動:“自從雲水散仙封閉神識,過了多久?”
謝鏡辭:?
對於傳統的修真界人士而言,這番言語或許有些突兀,但不得不說,這台詞,她熟得很啊。
但凡是一部穿越劇,主角莫名其妙去往陌生的朝代,必定會隨機選擇一名幸運路人,拉著人家衣袖問:“如今是什麽時候?”
裴渡心覺不對,向前一步,將謝鏡辭護在身後:“封閉神識?”
世人皆知雲水散仙莫名失蹤,仙府一日荒廢,眼前的少年卻能準確道出這四個字,恐怕與她關系匪淺。
少年皺眉:“你們不知此事?”
“那位前輩失蹤五百年,無人尋見她蹤跡。”
謝鏡辭道:“道友怎會知曉其中緣由?”
少年若有所思,目光幽幽。
沒帶任何猶豫地,他道:“哦,我就是雲水散仙。”
晴―天―霹―靂。
謝鏡辭:???
謝鏡辭:“等、等等!雲水散仙不是一名女修嗎?怎會是這副模樣?而且你說她封閉神識,理應陷入沉眠,又怎能出現在我們面前?”
劇情發展完全超出預料,她聽得滿心小問號,不遠處的“雲水散仙”則略微皺了眉。
“我天生缺了一脈情根,待得修為有成,便居於歸元秘境之中,苦研情之一字,卻因鑽研太久,無甚成果,人瘋了。”
簡而言之,就是走火入魔,被逼進了無法破除的心魔裡。
“心魔禍世,我獨自居於歸元,無人能協助舒解,便自行封印神識,把身體鎖在後山的清心陣中,想著假若秘境開啟,路過的修士能順道發現,助我一臂之力,破除心魔。”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仍是波瀾不驚:“沒想到直至今日,始終無人察覺。”
謝鏡辭想不明白:“既然前輩尚未被發現,這具身體――”
“我自然不會毫不設防。”
雲水散仙目光稍沉:“封閉神識之際,心魔有所察覺,便攜了一股神識分身而出,你如今所見,正是我欲要將其捕獲,分出的一絲清明意識。”
見她露出了然之色,少年又道:“本體陷入沉眠,我與心魔也會隨之失去意識。身為神識,需尋得一名宿主住下,我當時千鈞一發,來不及細選,在入眠前入了這個傀儡裡。”
對於這位前輩而言,似乎是男是女、相貌如何,都是毫不需要在意的事情。
裴渡皺眉:“如今前輩蘇醒,那心魔和雲水散仙本人……”
“不錯。”
少年自始至終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死魚臉,即便事態緊迫,也仍是語氣淡淡:“心魔應該也已醒來。清心陣多年未破,靈力衰微,恐怕支撐不了太久――倘若心魔入體,令我本體徹底發瘋,秘境之中定有大亂。”
雲水散仙再不靠譜、性格再古怪,那也是個化神巔峰的大能。一旦如他所言出了岔子,莫說置身於此地的諸多修士,估計連秘境本身都會轟然坍塌。
謝鏡辭本以為此番進入秘境,屬於修真養性的養老旅行,沒想到畫風一轉,成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刺激的搏命倒計時。
時間緊迫,她來不及細想太多,沉聲道:“我們應該做什麽?”
“去正殿。”
雲水散仙道:“我本體周圍布置了諸多驅邪符,心魔無法靠近。它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唯有破壞正殿中的護心鏡,引邪氣擴散,侵蝕清心陣法。”
護心鏡乃是雲水散仙精心煉製的法寶,有驅邪除魔、鎮壓邪氣的功效。
歸元仙府妖魔鬼怪數目眾多,卻在她失蹤之後依舊老老實實,沒惹出太大亂子,究其原因,正是因為護心鏡驅散了邪氣,震懾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