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想起他耳朵上的緋紅,一時覺得有些好笑,然而這樣的撫摸太過曖昧,讓她有些燥。
“我近日太過縱容,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是麽?”
裴渡向前一步,她下意識後退,腳跟卻觸到那棵巨大的桃花樹。
“還記得嗎?不聽話的話,會得到懲罰。”
他眼底晦暗,遲疑一瞬,嗓音漸低:“……到時候可別又哭了,辭辭。”
裴渡:……
他叫了謝小姐“辭辭”。
這兩個字曾在心中徘徊許多次,從未有過機會念出,此刻在系統的作用下來到舌尖,竟像清泉穿澗,不帶絲毫停頓地溢了出來。
至於在那之前的話――
他……他難道真要懲罰謝小姐,把謝小姐弄哭?他絕不會傷她分毫,更不可能打她。
如果系統發布了懲罰她的任務,裴渡寧願替她受罰。
[我說,]系統不知從識海哪處冒出來,噗嗤一笑,[你不會以為這個“懲罰”,是指裴家家法那種的拳打腳踢吧?]
裴渡垂眸:“若是鞭刑火刑,我亦能忍受。還請不要對謝小姐下手。”
系統沒出聲,須臾,爆發出一道嘲弄意味十足的大笑。
[懲罰的花樣可是有很多的,小少爺。]
它心情似乎不錯,語氣輕快,帶了點神秘兮兮的味道:[我幫你找個范本啊――比如這個。]
裴渡凝神去看,本是做了萬全的思想準備,卻還是不由愣住,面上緋紅愈深。
什麽是……“靈力緩緩下壓,綁縛般錮住她身形,旋即猛地收緊”?什麽又是“蒙上她的眼睛,在手上縛了繩索,拿著小鈴鐺,引她一步步往前”?
從未看過、連做夢都不敢想象這種場面的少年,於此時此刻,世界觀宣告崩塌。
他真是太過分了。
在見到這行字的瞬間,識海裡竟情不自禁浮起了隱約的畫面,雖然只是匆匆而過,卻足以灼得裴渡渾身發熱。
“……謝小姐。”
少年劍修渾身氣焰散去,腦袋壓低:“對不起……”
謝鏡辭一怔。
“沒關系,我知道的,這是系統規定講出來的台詞。”
她不明白裴渡道歉的緣由,見他似乎已經脫離了系統控制,暗暗松一口氣:“我是過來人,能明白。”
謝小姐根本就不明白。
僅僅看見那行文字,他就已經遍體升溫發燙,要是對她做出那種事……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兩位聊完了嗎?”
片刻的沉默之後,不遠處響起莫霄陽沒心沒肺的喊叫:“我們要去海邊啦!”
*
“春分之日,聽說沉眠了整整一個冬天的靈力盡數複蘇,萬物躁動,常有難得一見的美景出現。”
顧明昭不愧是活了好幾百年的老油條,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帶著一行人走在凌水村裡,更是走路帶風:“這處地方很少有人知道,能被我帶去瞧一瞧,是你們的幸運。”
多虧那瓶價值不菲的靈藥,他腿上傷口好了大半,走起路來雖還是一瘸一拐,但總不至於像最初那樣,被疼得嗷嗷叫。
若不是他身上的確存有幾處貓膩,謝鏡辭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這人和水風上仙聯想到一塊去。
她一路跟在顧明昭身後,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韓姑娘。
這位姑娘身份不明、來歷不明,就連名姓也不願全盤相告,恐怕這個“韓”,亦是信口胡謅。
只是若她真是蠱師,何必如此招搖,大大咧咧出現在所有人眼前?畢竟以她怪異的舉止和打扮,一旦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必然會成為村民們首要的懷疑對象。
“韓姑娘,”孟小汀同樣對她心生懷疑,用了寒暄般輕快的語氣,“你為何一直穿著大袍子?是因為太冷嗎?”
她步伐稍頓。
“嗯。”
韓姑娘嗓音清澈,帶了微微的啞,像是不太擅長與人說話,踟躕片刻,才輕聲繼續道:“我懼寒。”
然後便是再無言語。
莫霄陽不死心,接著話茬問她:“如今凌水村被蠱術所困,姑娘還是盡早離開為好――不過話說回來,韓姑娘為何要獨身來到此地?想進琅琊秘境嗎?”
少女搖頭:“……是為尋人。”
“尋人?你朋友住在這兒?”
孟小汀好奇:“韓姑娘找到那個人了嗎?”
她靜了好一會兒,半晌,嘴角竟揚起一道極輕的弧度,眼尾稍彎:“嗯。”
韓姑娘生得很美,星眸纖長,面若桃李,雖則毫無血色,卻也平添幾分弱柳扶風的病弱之感,如今乍一笑起,仿佛畫中人有了神智,拂紙而出。
她之後再沒說話,習慣性攏緊衣襟。
顧明昭擺明了要帶他們出村,經過幢幢白牆黑瓦、排列有致的房屋,不需多久,就能聽見綿綿不休的海浪聲響。
“這邊走。”
在海岸往東,有座人跡罕至的小山。他對這條路爛熟於心,行在凹凸不平的礁石與沙土之間,竟能做到如履平地,不知曾來過多少次。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上便是。”
小山不高,爬到一半,顧明昭兀地回頭:“路有點陡,諸位務必當――”
他話沒說完,就見身側的韓姑娘一個趔趄,於是沒做多想地伸出手去,在握住她手腕的瞬間,神色不由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