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渡身受重創、跌落懸崖,手中湛淵劍因他筋骨盡斷而倏然落地,便被裴鈺拾起,試圖馴化為自己的所有物。
長劍尚未出鞘,就已散發出冰雪般冷冽的劍意。可惜他的馴化似乎並未生效,感受到裴渡逐漸靠近的氣息,湛淵猛然一震,發出低弱嗡鳴。
由劍塚帶出的認了主的劍,可不會輕而易舉跟著小偷。
謝鏡辭眼底生出一抹笑。
她上回在玄武境裡遇見裴鈺,由於一切皆乃幻象,湛淵只不過是由神識化出的模板,並不具備自我意識,因而才能為他所驅使。
至於現在,恐怕連拔劍出鞘都難,之所以放在身上,頂多為了彰顯神器的威風。
之前在幻境裡奈何不了這人的真身,如今實打實遇上了……
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提醒她,得想個法子把劍奪回來。
就算想不出法子直接硬搶,那也是物歸原主,裴鈺想哭,都找不到說理的地方。
感受到湛淵的震動,裴鈺心有所感,目光陰沉地抬頭,甫一抬眼,就對上謝鏡辭滿含挑釁的視線。
這臭女人――
“你們來了。”
龍逍一眼就瞥見四人身影,站在人群裡揮揮右手,咧嘴微笑。
莫霄陽看著環繞在他身側的諸多少年修士,目瞪口呆:“龍道友居然這麽受歡迎?”
謝鏡辭:“他可是學宮裡常年不變的人氣前三甲。”
龍逍出身名門,相貌周正俊朗、性情豪爽外向,結識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無論什麽時候遇見他,幾乎都在人群裡被眾星拱月。
她說罷一頓,用視線匆匆掃過自己這邊。
謝鏡辭,心高氣傲,人盡皆知的不好相處,一年到頭一大半的時間都用在修煉上。
裴渡,高嶺之花,看上去溫溫和和,其實對誰都稱不上親近,也是個從早到晚抱著劍的呆子。
莫霄陽,從鬼域而來,人生地不熟,除了他們幾個朋友,和修真界裡的其他人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孟小汀就更不用說了。
……唉。
果然人以群分,慘。
“仙府主人號曰‘雲水散仙’,是個精通符法、幻術與奇門遁甲的奇人,聽說她還自學過傀儡術,在仙府內布置有無數機關。”
謝鏡辭道:“聽聞她一生鑽研‘情’之一字,機關多與欲望、恐懼、憎惡相連。待會兒秘境打開,我們會被送往隨機的各處地方,無論遇見什麽,都切記平心靜氣,不要被幻象所困。”
“不止恐懼憎惡,聽說有情人之間的愛意,也是那位前輩極感興趣的一點。”
龍逍不知什麽時候告別人群,倏地竄到她身邊,面上笑意不改,一派正道之光的模樣,嗓音卻是被刻意拿捏過的低沉悅耳:“要想進入仙府,每個人都會被送入幻境,先行經過考驗。若是相熟之人,說不定能進入同一場幻象。”
又開始了,努力搖頭晃尾巴的花孔雀。
謝鏡辭被他矯揉造作的聲線逗樂,低頭輕咳一聲。
孟小汀沒察覺貓膩,接話道:“聽說幻境千奇百怪,也不知道能不能通過。”
她說著苦了臉,眉頭一皺:“那位前輩應該不會故意嚇唬我們吧?”
“雲水散仙性情古怪,還是多注意些才好。”
龍逍抿唇一笑:“我托家中工匠做了個小玩意,正好剩下一些,不如贈予各位,或許能派上用場。”
他一邊說,一邊低頭拿出儲物袋,伴隨白光倏然,手中赫然出現了四枚銀鈴。
“這鈴鐺被施了秘咒,有正心驅邪之效。只需輕輕一搖,便能精心凝神,把神識拽回正軌。而且你們聽,這銀鈴的聲音――”
不知出於什麽緣故,談及鈴鐺聲音時,龍逍耳根竟然生了幾分淺紅,嘴角更是情不自禁往上揚。
當他正色一抬手,銀鈴之聲響起,謝鏡辭才終於明白原因。
不是叮叮,也不是哐當,當銀鈴隨著指尖微晃,從中傳到耳邊的,竟然是道正氣凜然的少年音。
屬於龍逍的嗓音堪比播報廣播體操,不絕於耳,來回循環:[別怕,這是幻境!別怕,這是幻境!]
謝鏡辭覺得,這玩意吧……
孟小汀果然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工匠封存了我的聲音,比鈴鐺響更有用。”
龍逍目光真摯,朝她遞來第一枚:“謝小姐,你一定會收下,對吧。”
她老工具人了。
謝鏡辭:……
謝鏡辭強忍不適,在此人無限循環的“別怕”聲裡道了謝,將銀鈴接下。
莫霄陽和裴渡同樣收下,前面三人都做了表率,孟小汀就算覺得這鈴鐺極其鬼畜,恐怕會造成精神汙染,也不得不接。
龍逍面不改色,唯有發尾被興奮外溢的靈氣衝上半空,以詭異的弧度翹起來搖搖晃晃:“諸位若是覺得害怕,用它便是。”
他語氣如常,略作停頓:“仙府開啟的時間……應該快到了。”
歸元仙府大開之際,謝鏡辭先是聽見一聲悠長清唳。
自高山而來的飛瀑氣勢恢宏,恍如銀河傾瀉,墜下繁星萬千。四周皆是一碧如洗的藍天,於秘境入口之前,卻籠了層輕粉煙霞,將頭頂的一小片天空同樣染成粉色,薄雲翻滾,霧氣升騰。
倏然水波一滯,瀑布竟向兩側轟然蕩開,如圖掀開層層白簾,於嶙峋石塊之間,露出一道瑩白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