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故台的師父,也就是余淵宗的七大長老之一,此時就站在青石台階的上方,負手睥睨著二人。
足有七八米寬闊的石階,在那幽深的熒光與黯淡的星辰照射下,宛若一條登天的階梯。高聳的山峰在後方層層疊疊,匯成暗影重重的背景。
拾級而上,便能看見宗祠的左右兩側,各自立著一座石像。
右側是余淵宗的立派掌門,左側則是傳聞中的劍修宗師。兩尊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威嚴非凡,此時都瞪著雙如雷如炬的眼睛,橫眉怒目,執劍守在大殿的門口。
趙故台看了一眼,並不覺得可怕。
他今日已經見過真正的大能劍修了。風不夜雖然看著冷淡,但絕不是這樣面目凶惡之人,相反,他應該極少生怒,周身都是一種沉澱下來的平靜,無礙無掛,無心外物。
風長吟小兄弟說得不錯,余淵宗的這座石像,不過是在敗壞前輩的聲名。
趙故台恍惚了一會兒,被人重重一推,順勢跪到地上。
老者從前方走來,停在趙故台身前。
他表情冷肅,眼神極為淡漠,看著趙故台,如在看一個陌生人。在這個徒弟身上耗費的所有心力,都讓他覺得不值。而現在,那種冷漠裡又多出了憤怒與輕蔑。
“不孝徒,為師今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當著余淵諸位師叔師祖的面,做個決定。若執意要叛離師門,我這就清理門戶,免你日後危害同門。若你還願意戴罪立功,那便磕頭謝過,再去捉拿賊人。余淵宗予你不少好處,你仔細想想,切勿不識好歹。”
趙故台一眼望向對方渾濁的雙目,片刻後,端正行了個禮。兩手貼在地上,額頭貼著手臂,悶聲道:“師父,余淵城的百姓皆是自願離開。那幾位修士,當真不是什麽為惡之徒。請師父網開一面。”
老者面皮抖動,勃然大怒道:“你還不認錯,執迷不悟!”
他舉劍要砍,邊上的青年驚惶叫道:“師父!師兄定是受了妖法蠱惑,這些不是他誠心之言!請您寬恕他一次!”
老者哼了一聲,手卻還是慢慢落了下來:“我看他分明是個廢物!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在我手下修習多年,竟連個十二歲的孩子都比不過,還將自己也搭了進去。我留他做甚!”
青年又轉頭勸道:“師兄,你不要再傻了!你今日就是死在這裡,也不過是自作多情。你說的那幫人,與你只有一面之緣,豈會將你放在心上?”
趙故台面對師父的奚落之言,心潮翻騰起伏,雙手冰冷,目光無神。他聽著那些聲音逐漸離自己遠去,而自己如同螻蟻一般卑微地蜷縮在地。
其實,他心裡清楚,他並不是勢必要追隨風不夜而去,他只是厭倦了余淵的生活,想要以此逃避。
因此,他心底有畏懼,有膽怯,有遲疑,可時至今日又已無法退縮,只能拿固執充作勇氣,強迫自己做出決斷。
可他究竟要做什麽,恐怕沒有人比他更迷惘。
他當真是傻,連這問題也想不明白。
趙故台苦笑。
突然,一道靈光點在他的額頭,他眼睛睜大了些,腦海的白光中掠過無數畫面,如白駒飛逝,觸不可及。同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在他靈台中發出一聲歎息,再緩緩念道:
“庸人自擾,道心自礙。”
“‘天不再與,時不久留。’。”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
趙故台猛地一震,心緒卻被一股外力強行撫平。他閉上眼睛默默感悟。待心頭負累層層落去,終於明了,為何自己修行多年仍難有寸進。
他修的是明心道,明心靜氣,以劍問心,方有所悟。
“致虛極,守靜篤”,他少年時所謂的天資聰穎,正是因為道心純粹,靈台空明,無所掛礙。可後來,他漸漸被所謂天資所累,被所謂聲名所害,有了私欲,有了雜念,才成了今日這般庸庸碌碌、裹足不前。
他滿心渾濁,如何悟道?他躑躅不定,如何問劍?
一瞬間,趙故台仿佛看盡前程過往,身心灑脫。而他凝滯許久的修為境界,也在此時如沙壩崩塌,再無阻礙。
趙故台肩膀聳動,低垂著頭,喉嚨裡發出沉悶低笑。
那連綿在一起的笑聲,引得面前二人驚疑不定地看向他。
趙故台再次俯身一拜,釋然道:“師父!徒兒確實錯了,錯在放不下所謂名利。我道心之魔便是我。今日,徒兒將所學盡數還於余淵,往後,再不相欠!”
他不待二人反應,兩指點在周身穴道上,靈力逆轉,逼著從丹田嘔出一口精血。咬緊牙關,死死忍住周身經脈碎裂的痛苦,不發出一聲喘息。
竟然如此決絕,不留退路,選了自廢修為!
年輕人驚得面色蒼白,朝後一跌,坐在地上。
“瘋了……真是瘋了……師兄你這是何苦啊?”
趙故台用發顫的手指揩去唇角鮮血,搖搖晃晃地仰起頭,眺望滿天星河,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勉力抱拳,朝著前方拜了一拜:“多謝仙尊,點化晚輩。人心難測,道心難明,唯有精心體察,堅守己道,方可明悟。如是而已。”
老者未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怒氣反笑,白須抖動,看著他咬牙切齒道:“好!你既寧願自毀道行,也要叛離宗門,那就莫怪我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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