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風這樣的大宗門,哪怕是在白天,道路兩側都是用靈力點著火的,而此時路邊的石燈依舊,卻沒有任何光亮在閃動。
山林與各種鬼祟的長影都被掩藏在了黑暗之中,穿過山谷的夜風像某種拉長了調子的報哀鳥叫,一聲聲直人的心臟。
逐晨按壓著心底的不安,掐了個決點亮周圍的石燈,天色這才變得亮堂一點。
被那道火光照亮的畫面,卻是她一輩子都不想看到的。
她見到了滿山排列整齊,朝上層層鋪設的墓碑,距離她最近的那塊碑石,上面還寫個她熟悉的名字。
那是在樸風山負責收記名牌的一位師兄,逐晨每每要下山,他都會順手送逐晨一袋果子,叫她在路上渴了吃。待人真誠,最為崇仰懷謝師兄。
逐晨心跳加速,眼眶不知何時已變得濕熱。身體與魂魄仿佛分成了兩道,魂魄還停留在發現墓碑的第一階,而身體已隨著腳步越來越快,往上跑動,想要找到風不夜的蹤跡。
她的視線忍不住往邊上的石碑瞥去,路上看見的每一個墓碑,名字與日期都刻得清楚,可見夢境的主人曾認真從這條路上徘徊過,記住了埋在這片黃土之下的每一具屍骨。
如此刻骨銘心的慘劇,逐晨相信,不可能是莫須有的幻想。
氤氳的魔氣與墓碑上鐫刻的日期,都在昭示,這大概就是風不夜所窺覷到的天道。魔界界碑斷裂之後,凡界墮落的深淵。
逐晨轉了個方向,急切地朝著風不夜的殿門跑去。
這個山區她曾出入過無數次,哪怕不用點燈也知道拐角在哪裡、階梯在哪裡。一路摸黑衝進了朱門,卻在殿前的青石板路上,停下了腳步。
孤冷的三座墓碑,墳前漂遊著跟螢火蟲似的細碎幽火,微弱的青色火光照亮了上面的名字,與一捧正在開放的小花。
不管原先是多朝氣、多霸道、多溫柔的人,如今都這樣躺在了無生氣的泥地裡,等不到半個能來祭拜的後來人。
逐晨兩膝一軟,跪到地上,莫名悲從中來,整個人被一種難以抑製的絕望所籠罩,好像世界驟然變得漆黑,透不出半點光。
她才明白為什麽風不夜的夢是黑色的。門中弟子與幾位徒弟紛紛離世,樸風宗的光也早已隨著乾涸的鮮血湮滅了。
逐晨在墳前莊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四顧沒找到帶自己名字的墓碑。
她瞥見一道暗芒,伸手在地上摸索,才發現那長高了的雜草叢裡,還端正擺著三位師兄弟的佩劍。
劍身上皆有曲折的裂痕,尤其是微霰的劍。他這人性情本就桀驁,倔強不屈,除風不夜外,連天道老子也敢舉劍一爭。他的劍身碎成了無數的裂塊,壯烈犧牲在戰場上,被風不夜重新煉化凝固。
只是劍身雖在,人已消亡,這把青鋒寶劍也失了靈魂,變得平庸無奇。
逐晨吃力地站起來,隨手抹了把臉。
樸風山的人是不是都不在了呢?只剩下風不夜一個人。
她腳步虛浮地往前走去,想找到那人挺拔的背影。
穿過回廊,走過小橋,邁過荒廢的花園,逐晨終於看見了風不夜垂首坐在亭前的身影。
那裡似乎是片別樣的天地。有微弱的光,有清澈的湖水,有漂浮的河燈。
他的世界很安靜,鶴唳的風聲到這裡也全沒了聲息,仿佛天地即將傾滅,唯獨留下了他一個。
“師父——!”
看見風不夜的刹那,逐晨好似見到了主心骨,快步跑到他身邊。靠近了這人後,她又不敢隨意動作了,放緩腳步,小心翼翼地在他身旁蹲下。
風不夜手心裡托著一盞紙燈,紙燈上寫滿了往生的咒文,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像是已魂遊天外。
逐晨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那雙手僵得不真實,硬得像鐵,冷得像冰,讓逐晨懷疑眼前的是不是一個活著的人。可是他吞吐間又有呼吸,暗青的筋脈裡還能摸得到心跳。
逐晨問:“這就是你眼中的天道嗎?”
風不夜仿似完全聽不見她的話。
逐晨呼吸輕緩,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可聲音聽著還是有些喑啞:“你不要難過,這些都不是真的。小師弟還沒有長大,我們已經離開樸風了。你不用再給他們,點這盞亡魂燈。”
風不夜略微偏過頭,半闔的眼中倒映出她的殘影,又不認識般地轉了開來。
逐晨沒有出聲,與他並肩坐在一起,飄蕩不安的心終於落下來一點。
“師父。”逐晨凝視著他的側臉,一字一句不停地同他說話,“你累嗎?天道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嗎?你入魔,是為了要救師兄們嗎?我可以幫你呢?”
風不夜感到有些詫異,今日這夢做的,異常的清晰。還要逐晨來安慰自己。
他斂去眸光,沒有應答,因這看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怪事。
他也不想聽什麽肺腑之言,隻覺得這個“逐晨”再一開口,又是他的一道心魔。
逐晨得不到回應,漸漸不再出聲,抱腿在他身邊坐著,與他揮霍著時間。
不期然間,她仰起頭,望向夜空。
分明應該是魔氣漫天的蒼穹,幾道微弱的星光卻刺破了烏黑濃重的雲層,堅持地閃爍著一點白光。
逐晨一下子高興起來,覺得這樣才是真實的。
風不夜的世界裡哪怕沒有太陽,也有月亮;沒有月亮,也會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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