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妹……”梁鴻落提及便心臟抽疼道,“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他小妹是沒有名字的。家貧,出生的時候家中已經沒有了余糧,母親讓父親將她抱到屋外,想用土埋死。梁吟撲過去將她挖了出來,抱在懷裡。
父親告訴他,家裡養不起,若是要救她,那就自己養。
梁鴻落看著懷裡的嬰兒。剛出生的孩子渾身紅通通的,睜不開眼,很不好看,連哭聲也跟耗子似的,細弱難聞。
可她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裳,依靠在他懷裡。
這世上,唯有自己能保護她,她也唯有依靠自己。梁吟第一次明白了所謂相依為命的重量。
他低下頭,將臉貼在嬰兒的額頭上,感受著這脆弱的生命向自己求救。
對於渾渾噩噩的少年來說,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活著的意義。也是第一次知道,這是家人。
梁鴻落說:“她很聰明……”
她好像能聽懂自己的話,從不嚎哭。比別人家的孩子要更早懂事,一些瑣碎的東西,也能記得清楚,還曉得提醒他。在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喜歡揮舞著手,咿咿呀呀地給他比劃。
梁鴻落當時想好,等她長大,就送她去念書、識字,叫先生給她起個好聽的名字。所以他要攢錢,他要勤快。
可還不等他想好要怎麽供養小妹長大,她就被搶走了。
梁鴻落低低笑了一聲:“那回,你們樸風宗的修士,說要來招弟子,隻用了不到一串錢就將她買走了。你們的那些弟子……全都是一些家境貧寒的女孩子。年紀小的還不懂事,大的倒是可以送去成婚了。我不許,我知道那不是。你們樸風宗的人命金貴,不能這樣羞辱,才出來買那些草芥一樣的孩子,是不是?反正在你們眼中,與樸風無關的貧民,連螻蟻都不如。”
無論當時他如何撕心裂肺地懇求,那兩人也沒有在意。
他緊緊握著小妹的手,耳邊一片轟鳴,聽不見外人的嘶吼。亦不顧別人威脅似地敲打在自己身上的拳頭。
他知道的,要是他放手了,他再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可即便他不放手,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只不過是固執的,希望用堅持換取大人的一點慈悲。
然而他們這些人,早已在世俗中修成了鐵石心腸,哪裡會在乎一個孩子的心情?
那個女人一把將他揮開,衝著他的臉吼說:“她是我生的!”
“她是我帶大的!”少年聲嘶力竭地喊叫,“她是我帶大的!是我的!小妹——啊!”
“別讓她走,我求求你!”
“小妹——!”
無數次,他憎恨於自己的無能、弱小。亦憎恨於所謂的世俗,所謂的迫不得已。
每每看著那兩個大人痛苦地同他說“沒有辦法”,他就覺得無比可笑。
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沒有感情罷了。
梁鴻落手中的斬龍劍傳來一聲悲鳴,遠處魔界的界碑隨之發出衝天的紅光,將半邊天幕映得血紅,猶如一把長劍直破雲霄。
他緊緊握住劍柄,這把本不屬於他的長劍,因他心緒不平,釋放著凜冽的刀氣,不受他的控制,割傷他的手臂。
鮮血染濕了他的衣袖,又從浸滿的布料中滴落下來,他卻好似渾然不覺,依舊維持著那姿勢,立在原地。
熠熠紅光中,數不清的黑影由遠及近,循著斬龍劍的氣息飛馳而來。
為首一人舉著魔界的旗幟,停在數十米開外的位置。他揮了下旗子,將木竿往地上一插,而後兩手環胸,冷眼望著此處。
他身後那群魔修將領背著高大的武器,同他一樣,等在旗幟劃出的界限後方,只等梁鴻落令下,便舉刀進攻。
能如此迅速地聚集過來,可見這群人是早早防備,等候在此。
這般陣仗,情形不妙,恐是不能善了。
懷謝苦澀道:“此事我等不知。”
梁鴻落好笑問:“知道了,你們會管嗎?”
懷謝不語。
難聽些說,這是一樁買賣。天底下哪裡都有的買賣。
生她的是父母,賣她的也是父母,這是個普世皆認的死理。縱然知曉她可憐,宗門的人也管不過來。
除非哪日,要將城裡的青樓小倌全都取締了,再不允許類似的買賣。可若真是如此,怕是反對的人,比同意的人還要多出個幾十倍來。
世道艱辛,這是他們樸風還不敢做的事。或許哪日,會有個比樸風更強大的宗門,敢躬先表率。
梁鴻落諷刺道:“因她弱小,所以她死便死了,全無所謂。既然如此,那如今,我要替她報仇,誰若死了,也是活該。對吧?”
這個問題,在場眾人都能回答他“錯”,可問題根本不是有沒有道理,梁鴻落也不是想與他們講道理。
懷謝將逐晨拉到自己身後,示意她隨若有、若無等人先離開,正色道:“鴻落道友,我知你心中怨憤,可你即是魔界尊主,做事更該三思。不管尋麻煩還是尋仇,都不該在我朝聞。”
朝聞如今應該是所有宗門裡最難啃的一塊骨頭,如果他想要出氣,去樸風都比在朝聞方便。
何況,梁鴻落握著兵器,卻始終沒有動手。他來朝聞那麽久,風不夜的四位徒弟都到齊了,他還是沒有動手。
可見他是遲疑的。
梁鴻落抬起手中的劍,喉結不住滾動,正要開口,一道聲音突兀插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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